“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仙鞭，鼓也不叫鼓，鞭也不叫鞭......还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铜钱，请的神仙来光顾，家宅平安无灾患......”

阮知瑜在床上翻了两个滚，扯过被子捂住耳朵，企图隔绝外面的聒噪。

偏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烦人似的始终没个完。

“喜珠，喜珠，外面干嘛呢？”

阮知瑜昨夜在祠堂跪了大半宿，四更时分，老夫人才遣人传话说不必再跪，又特意交代过几日的城隍庙会也不必去。

天知道，她有多想吃那庙会上现做的鱼锅饼子，别处都吃不到那个味儿。

阮知瑜又冷又痛，躺上床后，又怄了小半宿气，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入睡。一大早又被吵醒，语气难免带怒。

“小姐，小姐，该起床洗漱了。”喜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端着个脸盆进来了。

“外面干嘛呢，一大早，吵死了。”阮知瑜从床上坐起，只是意识还未回笼，只能任由着喜珠摆弄。

“二爷听说了家里的事儿，连夜从清玄观赶了回来，还请了无为道人来家中开坛做法，说是先去晦气，再请神仙，保家宅平安呢。”

“唉，二叔就是这样，遇事必整这出儿，没跑儿~。”

“哎，对了，韬弟有消息了吗？也不知道他荫补考核的怎么样了？”阮知瑜微仰起头，方便喜珠擦脸。

“还没呢，大夫人说，应是没什么问题，老爷那也使了不少银子，倒是柳姨娘在屋里设了个小佛龛，整日神神叨叨的，老夫人也不管一管。”

“亲娘为儿子祈福，谁也管不到这上头去，唉，今日穿娘新做的那件粉珊瑚色袄裙吧。”

“大少爷明明是养在夫人房里的，是夫人的儿子。哎？小姐不是不喜欢这袄子的颜色吗？”

“这身显气色，你看我这一脸疲色，丑死了。”阮知瑜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喜珠从箱笼里翻出那件颜色娇嫩，绣工精致的袄裙伺候小姐穿上，又想着待会儿插哪根簪子，梳哪个发髻来配，近日京中盛行飞云髻，只是她还没有学会。

“血缘这东西哪这么容易斩断，对韬弟来说，大夫人是娘，柳姨娘也是娘，有两个娘疼着，这福气别人羡煞不来。”

喜珠给小姐理好了裙摆，阮知瑜给自己描了个眉，喜珠描的眉又粗又浓，她不喜欢。

“喜珠姐姐，快，前头老太太赏知味斋的果子呢，有你最喜欢的金栗如意酥，去晚了可就被她们抢光了。”一个满脸稚气的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这是李嬷嬷的孙女，阮知瑜特意从外院要来伺候的。

“小姐，这，这......”头梳了一半，喜珠满脸焦色，恨不得马上飞到前院，去跟那帮丫头婆子们抢果子。

“今儿院里有什么喜事，若我猜得不错，应是韬弟有了好消息，去吧，若是见了他，让他来我房中一趟。”阮知瑜在梳妆匣子里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了一支鹊登梅钗插在了头上。

“不用我说，韬少爷哪次回来，不是先来咱这，不知道他这次又给小姐带了什么稀罕玩意儿。”

“等等我呀，小姐我给你带一盒千丝卷来啊......”喜珠话还没说完，就跟着先前那稚气丫头跑开了。

阮知瑜看着梳了一半的头发哭笑不得，正准备拆了，自己随便挽个发髻。

“小姐，要我帮你吗？”门外走进一个梳双丫髻，着青绿色夹袄，手脚略显拘谨的年轻丫鬟。

阮知瑜将梳子递给眼前这个看着和喜珠年岁相似，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远超同龄人沉稳的丫头。

“喜珠姐姐这梳的是飞云髻，只是有些地方梳错了，我帮小姐重梳一个可好。”砚心接过小姐递给自己的梳子，低垂着头，没做下一步动作。

阮知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镜中，与身后的丫鬟撞个正着。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砚心，是年初老太太赏我的，来了快一年了，对吧？”

“小姐记性真好，还记着奴婢。”砚心嘴里回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耽搁。

“家中还有些什么人？”阮知瑜问。

“奴婢还有一同胞兄弟，先前跟着大少爷，后来老太太嫌大少爷房里人多，便指派给了府中帐房，学些算账的本事。”

“看你袖口绣着“砚”字，你可识字？”

“小时兄长略教过几个，会得不多，小姐，这钗子？”

“这钗子怎么了？”阮知瑜从砚心手中接过那支鹊登梅钗。

“鹊登梅钗寓意固然好，只是与飞云髻不相配，依奴婢看不如簪二少爷送的这支玉蕊绕云簪，既喜庆，又雅致。”

砚心从簪匣中取出玉蕊绕云簪，在阮知瑜头上比划了两下。

“嗯，你有心了，就簪这支吧。”

“小姐，梳好了，您看怎么样？”砚心捧着镜子凑到小姐身后，镜面斜斜映出后脑的发髻样式。

“嗯，不错，很漂亮，这妆奁中有什么喜欢的，就挑一支拿走吧。”阮知瑜揽着镜子，照了又照。

“这是小姐的东西，奴婢不敢擅碰。”

阮知瑜看到跪在地上的砚心，皱了皱眉头“那你想要什么？”

“小姐觉得我和喜珠姐姐谁梳头梳得好？”砚心虽跪着，眼睛却直勾勾得盯着阮知瑜瞧，满脸不服气。

“呵，这让我怎么比呢？喜珠梳得再差在我这儿也是好的。”

阮知瑜抬手勾了勾砚玉的下巴，“我喜欢聪明有野心的孩子，但不喜欢不懂规矩的下人，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