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的说法，路小姐。那么，你所说的‘价值’，具体是指什么？是镁光灯下的知名度？是社交媒体上转瞬即逝的流量数据？还是……那些被资本和市场裹挟的所谓‘流行’？”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心打磨的手术刀，冷酷地剖开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表皮。

“亚瑟！”林婉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注意你的措辞！”

布莱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蓝眸中冰棱凝聚：“祖父，请您尊重Lynn的职业。她取得的成就，并非您轻描淡写的‘流量’二字可以概括。”

路宁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轻视而燃起的火焰。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反而松开了紧握的拳，指尖不再冰凉。她迎上亚瑟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里，此刻闪烁着一种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光彩。

“阿斯顿先生，”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异常清晰稳定，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我理解，在您所处的世界，‘价值’或许与既定的规则和世代积累的财富画等号。它们稳固可衡量，像这庄园的石头。”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餐厅，然后重新聚焦在亚瑟身上。

“但我的世界，以及我所创造的价值，存在于另一种维度。它来自于成千上万人因为我的歌声而获得的共鸣与慰藉，来自于我用数年的努力。”

“您所说的‘流量’，只是这个时代让这种价值被更多人看见的渠道之一，而非价值本身。”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没有愤怒的辩解，只有平静的陈述，像是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份职业或许在您看来充满变数，但哪一份真正的热爱与创造不是伴随着风险与不确定性？”

“阿斯顿家族数百年的基业，最初难道不也是始于某位祖先敢于冒险的选择和开拓，而非固守成规吗？”

她甚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墙上那些目光深沉的祖先肖像，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诘问。

亚瑟·阿斯顿的眉头狠狠蹙起，交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安静的东方女孩，内核竟如此坚韧，且言辞如此犀利，甚至敢将阿斯顿家族的发家史拿来类比。

“巧言令色。”他冷嗤一声，但语气里的绝对权威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将一时的喧嚣与百年的沉淀相提并论，是幼稚的。阿斯顿家族的声誉建立在实打实的产业和对社会的持续贡献上，而非转瞬即逝的情感消费。”

“情感连接难道不是最珍贵最难以建立的贡献之一吗？”

路宁立刻反问，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座古老的建筑可以庇护身体，而一首打动人心的歌，可以庇护灵魂。它们只是形式不同，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我为我能用我的方式触及无数人的灵魂而感到骄傲。”

她微微挺直了背脊，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灵魂，此刻在这座古老的庄园里，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至于适应角色和做出牺牲，”她继续道，目光扫过布莱克，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支持与骄傲，心中更定。

“我认为健康的关系是相互成就，而非单方面的牺牲与妥协。布莱克欣赏的，正是这样一个完整的我，而不是一个为了符合某种规范而裁剪掉翅膀的我。”

话音落下，餐厅里陷入了更长久的寂静。

亚瑟·阿斯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路宁的话无疑挑战了他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和权威。这与他期望中那种维护家族形象的“合格”伴侣形象相去甚远。

而这种不可控性，对于一切讲究秩序和掌控的亚瑟来说，是最大的冒犯和隐患。

他不再看路宁，而是将目光转向布莱克，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布莱克，这就是你的选择？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甚至不愿为未来做出丝毫让步的‘艺术家’？”

布莱克毫不退缩地迎上祖父的目光，手臂自然地环过路宁的椅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守护和同盟姿态。

“祖父，我爱上的正是这样一个路宁。我从未要求她为我‘让步’，正如她不会要求我放弃我的责任。我认为，这才是现代意义上强强联合的‘家族声誉’。”

“荒谬！”亚瑟猛地一拍桌子，虽然力度不大，但那声闷响在寂静的餐厅里如同惊雷，显示他已动真怒。

“强强联合？阿斯顿家族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强’！布莱克，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忘记了你的身份和责任！”

“亚瑟！够了！”林婉清霍然起身，脸色严肃，“今晚是家庭聚餐，不是你的董事局会议！路宁是布莱克带来的客人，更是我看重的孩子！你的审问到该结束了！”

她转向路宁和布莱克，语气放缓：“孩子们，今晚就到这里吧。布莱克，带路宁去休息吧，她的房间我已经让艾米莉准备好了。”

亚瑟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终没有再开口，只是用极其冰冷和失望的眼神看了布莱克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书，不再看任何人，仿佛他们已经不存在。

冲突暂时被祖母强行压下，但谁都明白，裂痕已经深深划下。

布莱克紧抿着唇，对祖母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轻轻揽住路宁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吧。”

路宁点了点头，起身时，依旧保持着镇定，对林婉清微微躬身：“谢谢您的晚餐，祖母。晚安。”

“好孩子，晚安。”林婉清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