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他身边?自己什么时候真的站在过他身边了?自己不过是他收留了一个可供消遣的小猫小狗,被恩赐了一些有名无实的暧昧。
他受够了这样多年以来含糊不明的照顾,更恨极了自己的自不量力和陆江川的心另有所属。
你不是都已经接受别人了吗?我不就是一个邻居而已吗?你有什么立场质问我?
酒精和眼泪像海水快要把他的理智湮没,他在口不择言的前一秒被自尊狠狠敲醒了,近乎脱口而出的质问终于还是无声地咽回肺里。
够了,已经很丢人了,不要再让自己更难堪下去了。
他缓了缓,自以为镇定地说:“陆江川,你照顾我很多年了,我们的确非亲非故,但我很快就要成年了,不用再一直麻烦你了。”顿了顿,池星犹豫着开口:“如果你是因为那件事,觉得对我愧疚......”
“——池星!”陆江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目光如有实质地锁定在他身上,语气尽可能和缓,“跟那些都没有关系。”
池星觉得情绪被拉扯到极致,一秒都不想多待。跌撞地跑回自己在这里的卧室,没想到陆江川居然锲而不舍地紧追其后,在开卧室门那一瞬拉住了池星的手,跻身进屋,并反客为主地关上了身后的卧房门。
池星后退一步却还是被扯了回去,陆江川轻轻环住他,姿势并不是那么地亲密无间,隔着礼貌、安全的距离,在池星耳边哄他:“今天是我失态了,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不能一直替你做决定,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慢慢聊,好不好?”
宽容、风度、涵养、体面,这些几乎算得上是陆江川的代名词,哪怕不明就里,但他的认错永远及时,解决问题的态度总是诚恳,池星厌倦他这些虚伪圆滑的表面功夫,更厌倦相比之下自己暴露的莽撞和不成熟。
“出去。”池星恹恹地说,“不用总是这么假惺惺地纵容我,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一片黑暗里谁也没去开卧室的灯,陆江川也没有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池星放弃继续挣扎,他像个口是心非的小偷,窝在不属于自己的怀抱里深深呼吸,窃取对方的气息。
他恨自己的贪婪与不争气。
陆江川显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摸着池星的发尾,说:“你喝多了,洗澡换身衣服,别感冒,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池星在陆江川出去后扔开卷在身上的浴巾,走到淋浴间费力地脱下吸饱水的衣物,但热水当头淋下时,他却还是觉得和外面的雨水一样冷。
他在这个房间留宿的次数比他回自己家里还多,曾经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也会在陆江川身边有一席之地。
一切美好的表象于一个月前他飞抵美国那天碎裂开来,泡沫般的梦境急速退却,仅剩池星那张隐藏多年的饱含爱恋、贪欲以及渴望的脸。
窗外的雨在凌晨停下,窗帘没有拉,微蓝色的天光透过窗映在池星的脸上,他蜷缩在纯白色的被褥中。
质地精良的床品包裹住身体,蜿蜒的褶皱让他好似玄关的那株水培玉兰,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的美。
第二天临近中午,失眠到很晚的池星还在沉睡,陆江川的敲门声把他叫醒。
敲门声响了三次,在门外迟迟没有等到池星的回应,陆江川只好把门推开一条缝隙,问:“池星?起了吗?不说话我进去了啊。”
池星的中枢神经好像还没有从昨晚的冲突中缓冲过来,头昏脑涨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房间一片漆黑,不知道昨晚陆江川什么时候进来给他拉上了窗帘。
陆江川推门进来时,池星坐在床边发愣,他好像被进来的陆江川吓了一跳,讪讪地别开脸,不想跟他对视,自顾自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挤好牙膏准备刷牙,却在镜子里发现睡衣开了一颗扣子,领子不听话地歪着,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整个人气势全无,池星想起刚才陆江川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陆江川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抱臂靠在门旁,和昨晚一样拿出无限纵容的好脾气,问池星:“午餐出去吃吗?我看家里冰箱是空的。”
池星抽出一张洗脸巾,探出头瞄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12:03,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把用过的洗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目不斜视地侧身跟姓陆的门神擦肩而过,“我不饿,不吃也行。”
陆江川跟着他返回卧室,十年如一日地忽视他所有的拒绝和烂脾气,划开手机屏幕点了几下,通知池星:“中午吃粤菜,我让Vivian通知主厨留了今天新到的东星斑。”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池星早就摸清了陆江川好好先生外表下的强制专断,既然决定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自己。
很多时候池星真的觉得陆江川打发自己和应对公司下属、媒体记者、对手企业甚至小时候那只叫拿铁的狗,都是如出一辙的套路,以和颜悦色为诱导剂,以温水煮青蛙为麻醉药,在关键时刻给你致命一击。
他是如此的希望自己特别一点,再特别一点,获得陆江川更多的特殊化对待,而不是表面上那些无关痛痒的纵容,但他的愿望似乎注定是要落空的。
想到这,池星又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将睡衣下摆撩起一半,余光注意到陆江川还在他身后,烦躁地“啧”一声,开始赶人:“你不是要出去吃吗?要留在这看我脱衣服么?”
这种小计俩陆江川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甚至温和地跟池星笑了一下,留下一句“我在一楼客厅等你”,随后转身离开房间。
池星为自己永远不是陆江川的对手而感到丧气,把睡衣从头顶直接扯下,一把扔向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