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虞的伤势在太医正和郁璟不眠不休的照料下,终于险险跨过了鬼门关。毒素虽未完全清除,但已不再危及性命,只是身体依旧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才能恢复元气。
那日雨夜惊变后,郁璟几乎将大半政务都搬到了静思苑的外间处理,美其名曰“此处清静”,实则只为能时刻照看到内室那人。
朝臣们对此颇有微词,尤其是以林维舟为首的老臣,几次三番委婉劝谏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不宜过度眷顾一“侍卫”。
甚至隐隐有流言传出,暗指那静思苑中藏着的,怕是新帝的“男宠”,祸乱宫闱。
郁璟对此一律冷处理,或严词申饬,或置之不理。
他深知这是林维舟等人的试探与打压,但他此刻心系浯虞安危,无暇也无力与他们多做周旋。只是暗中令秦岳加紧调查户部账目及影阁线索,他需要尽快掌握足够的筹码,才能彻底摆脱掣肘。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内室里弥漫着清淡的药香。浯虞难得清醒着,靠坐在引枕上,脸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郁璟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来,见他醒着,眼中立刻漾起笑意,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今日气色看着好了些。来,先把药喝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亲密照料,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融了许多。
郁璟的动作愈发自然,而浯虞…似乎也默认了这种超越君臣的亲近。
他接过药碗,指尖不可避免地与郁璟相触。两人都顿了一下,却谁都没有立刻收回。浯虞垂眸,沉默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郁璟很自然地递过一颗蜜饯。
浯虞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淡淡道:“不必。”
郁璟也不勉强,将蜜饯放回碟中,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眉头微蹙:“太医说余毒不清,终是隐患。朕已下令广招天下名医,定会为你寻到彻底解毒之法。”
浯虞放下药碗,目光落在虚空处,沉默片刻,忽然道:“陛下不必如此费心。此毒…古怪,寻常医者恐难化解。”
“再难化解也要试!”郁璟语气坚决,“朕绝不能让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那份未尽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浯虞抬眸看他,那双空洞的眸子似乎想看清什么:“陛下为何…对臣如此?”
这话问得突然,却又仿佛在他心中盘旋已久。
这些日子,郁璟的焦虑、担忧、不眠不休的守护,他都看在眼里。这早已超出了君王对护卫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对“利器”的珍惜。
郁璟被问得一怔,心跳莫名加速。为何?他也在心中问过自己无数次。
是因为他屡次救驾?是因为他身世可怜?是因为他与自己一样,身陷棋局,身不由己?
还是因为…那日雨夜他奋不顾身挡在身前时,自己那颗骤然停止又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为守着他时,那难以言喻的心疼与牵念?
种种情绪翻滚在心口,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看着对方那双依旧带着疏离和探究的眼睛,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以及栖遥身上那未解的蛊毒和与影阁的纠葛…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他避开浯虞的目光,拿起一旁晾着的温毛巾,故作自然地替他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语气尽量平稳:“你为救朕重伤至此,朕岂能置之不理?你若有事,朕…于心何安?”
这话半真半假,既回答了问题,又巧妙地隐藏了更深的情愫。
浯虞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略显慌乱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根,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内室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高公公刻意提高的禀报声:“陛下,丞相林大人、户部尚书李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奏北方赈灾款项使用详情。”
郁璟动作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林维舟这个时候来,分明是算准了时机,故意来搅扰施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快,替浯虞掖了掖被角,语气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冷静:“你好生歇着,朕去去就回。”
起身欲走,衣袖却被人极轻地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