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朔风,如同裹挟着无数冰刃,嘶吼着刮过无垠的雪原,卷起千堆雪沫,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
气温骤降,呵气成冰,恶劣的天气让原本激烈的战事也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定远侯郭安的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依旧驱不散那渗入骨髓的寒意。
郁璟裹着厚重的狐裘,正与郭安及几位将领对着粗糙的舆图,研判军情。连日奔波操劳,加之北地苦寒,他清俊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代表突厥王庭牙帐的那个标记。
“陛下,”郭安声音沙哑,指着舆图上一处险要峡谷,“探马来报,突厥可汗的亲卫‘狼骑’主力,就隐匿在此处。他们是想借这场大风雪为掩护,突袭我军粮道,或是直扑帅帐!”
帐内气氛凝重。狼骑是突厥最精锐的力量,骁勇善战,来去如风。若被其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抢先动手,打掉他们的獠牙。”郁璟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郭卿,你率主力正面佯攻,吸引其注意力。朕需一支奇兵,绕至其后,直捣黄龙,焚其粮草,乱其军心!”
此计甚险。奇兵需深入敌后,面对极端天气和数倍于己的敌人,九死一生。
众将领面面相觑,皆露难色。不是惧死,而是恐难当此重任。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道身影带着一身风雪寒气走了进来。浯虞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御寒的毛皮斗篷,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身姿挺直,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冷澈空寂。
“臣愿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郁璟的心脏猛地一缩,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你伤势未愈,此行太过凶险!”他的语气急切,带着远超君王对臣子的关切。
浯虞抬眸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陛下,臣已无碍。狼骑动向,臣已初步探查清楚。风雪虽恶,亦是最好掩护。此任务,臣最合适。”
他说的确是实情。论潜行侦察,论一击必杀,论在极端环境下生存,无人能出其右。
“陛下,”郭安也抱拳道,“浯…壮士身手了得,若愿前往,确是上佳人选。只是…”他也担忧地看了一眼浯虞略显单薄的身形和依旧不算红润的脸色。
郁璟死死攥着拳,指甲嵌入掌心。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佳方案。
但情感上…他几乎无法承受再次看到浯虞重伤濒死的画面。北疆的风雪、凶悍的狼骑…万一…
“陛下,”浯虞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军情紧急,不容迟疑。臣必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归来。”
他的目光与郁璟对视,那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郁璟与他对视良久,终是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掩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帝王的决断:“…准。朕拨给你一百精锐死士,再予你一道手谕,北疆各处哨卡、据点,见令如朕亲临,予你一切便利。”
“谢陛下。”浯虞单膝跪地,领命。
他不需要一百死士,那只会拖慢他的速度,但他接受了这份心意。
计划迅速制定。
当夜,风雪稍歇,但寒意更甚。浯虞仅点了二十名最擅长潜行和野外生存的好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与雪原。
郁璟站在营垒高处,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任凭风雪吹打在他身上,心却早已随着那道身影飞向了遥远的险地。
接下来的两日,郁璟度日如年。
正面战场,郭安依计发动了几次佯攻,与狼骑发生了数次小规模接触战,互有伤亡。但郁璟的心思,全系在那支深入敌后的奇兵身上。
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仿佛那二十一人已被这片恐怖的雪原彻底吞噬。
第三日凌晨,天色未明,风雪复又大作。
郁璟几乎一夜未眠,正对着摇曳的烛火出神,心中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