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解决完了小二,也坐了回来:“听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难怪听这‘涣川’二字耳熟,此处不会便是那个精通六爻的古村吧?”
阿苗点点头:“正是。我也是自幼学得筮术长大,可惜近年来矿事兴起,六爻却是渐渐埋没了,而今只能唱曲谋生。今日瞧你们投缘,便又有些手痒痒,想为二位算上一算。”
她说到这里有些紧张,清甜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不收你们钱的!我也没什么本事,二位大侠听着玩玩便好......懒得玩也无妨的!”
祝昭却早已把想起身的谢珩拉回来坐下,冲阿苗扬起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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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卦世爻旺相,纵有官鬼发动克害,下爻临月建化灾呈祥。”阿苗掐了一卦,看着祝昭缓缓说道:“……姑娘心肠热络率性勇敢,此前虽有许多波折,但都可以仰仗着无双天赋化解。”
祝昭捧着脸笑眯眯看着她,听一句点一句头。
谢珩在旁边看着她们,假笑都快要僵住了。见阿苗对准自己,他绝望捂脸。阿苗却浑然不觉,只是犹疑地看一眼卦象,再看一眼谢珩:“这位姑娘......姑娘怎么算起来像个男子啊?”
一旁祝昭面不改色接过话头:“出生前曾有一位大师算过她是童子命,说她此身命贵身薄,需得假装是个男孩子让命格显得轻贱些,才不会早早被上天收走。阿苗兴许便是被此混淆了。”
阿苗仍有些犹疑:“是......吗?那便大抵是阿苗学艺不精了。”她说罢,脸上露出点惭愧神色。祝昭看了有些心虚,连声肯定她的能力,让她继续算了下去。
阿苗继续道:“——此乃应爻动变玄武遮目,幸得青龙贵人持世,终化扶身之吉兆。”
她思索了片刻,继续说到:“这位姑娘命格本是极贵的,然几年前不知逢了什么大事,从此之后我便看不清了。好在命盘中一直有一贵人相伴,未来的命途定当也会是逢凶化吉、顺遂敞亮。”
谢珩眸色幽深看着她,似笑非笑。
窗外一片阴云压了过来,酒楼里暗了下来。空荡的酒楼里,光线静静地起伏,偶尔映出一道尘埃。一时之间,竟有些看不清对面之人的面容。
阿苗隐入阴影之中,又看向祝昭,声音突然有些飘渺遥远:“只是,姑娘从前所坚信的东西此后将会悉数沦为尘埃。这天下万般皆空,包括你的心,包括你手头的剑。”
祝昭惊愕抬眼,看向面容模糊不清的阿苗。她探身向前,急声问道:“什么意思?”阿苗却没有理她,只是继续扬着略有些走调的声音,冲谢珩空渺说道:“至于公子......”
一道光掠过阿苗脸庞,祝昭终于看清了她那仿佛被魇住了的痴狂面容。祝昭匆忙伸手抓住了阿苗的肩头,她却未被干扰,依旧说出了剩下几句话:
“你早已并非此间中人,又何苦游荡在此!”
说罢,她眼中只剩眼白,而后直直昏倒在祝昭怀中。
祝昭怔愣在原地,还是谢珩从对面冲了过来,几下简单点穴封住了阿苗。
他面色沉凝,叫过来了掌柜。那掌柜听了他的描述,却像是见惯不怪,开口道:“阿苗是孤女,自小有些疯癫,若不给人算命还好,一给人算就容易陷入癔症。惊扰到二位了,我让她缓过来给您赔个不是。”
谢珩却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什么。
祝昭仍未缓过来,她脑海中仍在回荡方才阿苗癫狂又笃信的神情和眼中奇异的光芒。她忽而伸手拉住谢珩,沉沉问道:“什么是‘并非此间中人’?”
谢珩轻轻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发癔症的胡话罢了,你也信?”
祝昭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发癔症的人可不会叫一个貌美少女叫公子。”
谢珩耸耸肩,又摇起了扇子,玉树临风道:“兴许是我即使这般打扮,也难掩帅气倜傥呢?”
祝昭却没有心情和他嘴贫,只是拧眉盯着放在桌上的剑鞘出神。
半月前,她布置的那个护着客栈的阵法被动过。可阵上残留的并不是人的气息,而是鬼气。那时候她还只当自己是分辨错了,或是谢珩使了什么小花招。可现在......
谢珩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扇子,久久看着祝昭沉凝的表情,含笑的眸色淡了下来。
她忽而摘掉了扣着谢珩的锁链,探了两指到他的脉搏之上。温热、有力、并无异样。
谢珩看着她的举动,轻轻咳了一声,扬起欢快的尾音:“长老大人,怎么不拿锁链羁押我了?”
祝昭却没有理他。谢珩扯起的轻松神色僵在了脸上,二人一时陷入了寂静。那片乌云终于飘远,阳光倾泻进来,刺得祝昭有些晃眼。
她眯着眼看向窗外,却忽然看到了一队白衣人抬着棺材,晃晃悠悠地走过酒楼。紧接着,尖锐又响亮的唢呐声穿透进来,打破了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