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高架桥时,阳光忽然冲破云层,金灿灿地洒在车厢里。祁泽楷跟着车载音响哼起了跑调的情歌,任姿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海岸线尖叫,只有前排的纪瑾轩始终安静,手指一下下轻敲着易拉罐拉环,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霜看着窗外的阳光时,忽然想到了昨夜那场雨,想起了自己借出去的伞,于是往前倾了倾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前排座椅的靠背,“对了,我的伞你带了吗?”
纪瑾轩握着易拉罐的手指猛地收紧,铝罐发出细微的褶皱声。
祁泽楷的眼神在后视镜里来回打转,笑得一脸促狭:“哟,这是有情况啊?伞?不会是昨天桌上那一把吧?”
少年垂眸盯着可乐罐上凝结的水珠,喉结滚动了一下,卫衣帽子滑下来半边,露出泛红的耳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路过。我没带伞,她借给我了。”
“那你怎么说是捡的?”祁泽楷拖长了音调,故意逗他,“这叫什么?这就叫……”
话还没说完,肋骨就遭了纪瑾轩一记肘击,疼得他龇牙咧嘴,“谋杀啊纪瑾轩!我可是你亲兄弟!”
“捡的?”祝霜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诧异。
“可不是嘛!”祁泽楷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点看热闹的漫不经心,“昨晚我瞧见那把伞,还特意问了他。你是没见过他家里,除了黑就是灰,顶多再加个白,你那把伞往那儿一放,显眼得不行……结果他跟我说,是路上捡的。”
祝霜没接话,只透过后视镜淡淡瞥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随即又转回头看向外面。
前排的纪瑾轩听得无奈,侧过头朝祁泽楷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你这脑子白的都能想成黄的。”
“哟哟哟,”祁泽楷立刻来了精神,故意拖长了语调,“现在倒是会拿我当挡箭牌了?先前是谁嘴硬,问什么都不肯说的?”
纪瑾轩被他噎了一下,没再反驳,只轻轻蹙了蹙眉,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祝霜的侧脸。
祝霜望着车窗外飞退的广告牌,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小狗?我昨天在便利店门口看见一只,浑身湿透了,蹲在那儿像块黑巧克力。”她顿了顿,指尖在车窗上画了个湿漉漉的圆圈,语气带着点调侃,“不过比巧克力笨点,给它打伞都不知道往里朵。”
纪瑾轩转头看她,欲言又止。
晨光从她发隙间漏进来,在睫毛上织出金色的绒毛,连那句调侃都变得毛茸茸的,一点都不伤人。
他轻声反驳:“狗可能怕生。”
“怕生的狗,怎么敢在街道上走?”祝霜歪了歪头。
祁泽楷越听越迷糊,问道,“什么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祁泽楷,”纪瑾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命般的叹息,“让你说话了吗?”
“坐着我的车,还不让我说话!”祁泽楷夸张地叫起来,却还是识趣地闭了嘴,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递个八卦的眼神。
少年望向窗外,远处的海岸线正泛起粼粼波光,祝霜看见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忽然将一罐没开过的可乐推过来,冰冷凝珠在她手背上洇开小片水痕。她抬头时,正撞上他迅速移开的目光,却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弯起的眼角。
纪瑾轩很有意思,祝霜这么想。
车子驶入隧道时,祁泽楷的抱怨声被引擎轰鸣吞没。祝霜望着纪瑾轩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侧脸,忽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丁达尔效应”,当光束穿过胶体,会形成一道可见的通路。
她再一次发现,他的侧脸特别好看,有棱有角的,带一点攻击性。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纪瑾轩的声音忽然从阴影里飘来,轻得像句独白:“狗……其实很聪明。”
祝霜咬住下唇,不让笑意漫出来。
她没拆穿纪瑾轩昨夜的狼狈,本意是想替他留些体面,却又忍不住想逗弄这只“闷葫芦”。事实证明,看纪瑾轩耳尖泛红的模样,确实很有趣。
“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任姿盯着前排后排交替闪烁的眼神,忽然伸手戳了戳祝霜的腰窝,“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有情况?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冤枉啊大人!”祝霜睁大眼睛,指尖在胸前画十字,“我昨晚真的只在便利店门口遇见一只……嗯,湿漉漉的修勾。”
她特意拖长尾音,眼尾余光瞥见纪瑾轩把卫衣帽子又往下滑了半寸,把半张脸都遮住了。
“哪有狗会又怕生又怕雨的?”任姿狐疑地眯起眼,忽然扑过去挠她痒痒,“快说!是不是你昨天救了个帅哥,现在想金屋藏娇,不告诉我!”
“哈哈哈哈小姿!别闹——”祝霜笑着往后躲,发梢不小心扫过纪瑾轩的椅背,“真的是小狗!黑黢黢的,蹲在那儿像块……像块奥利奥饼干!”
……
车子驶入宁城界碑时,天边的云正聚成棉花糖的形状。任姿指着远处的摩天轮惊呼:“小霜!有摩天轮诶!我们明天看完音乐节,去坐摩天轮好不好?听说傍晚坐能看见海上日落!”
“好啊。”祝霜笑着应下。
一行人抵达宁城时,晚霞正沿着海平面洇开,将天空染成了粉紫色。酒店大堂的水晶灯碎成星子,落在祝霜发梢时,任姿已经拖着行李箱蹦向电梯口:“冲啊!我要住能看见海的房间!晚上可以听着海浪声睡觉!”
双人房的落地窗将暮色框成了一幅画,任姿对着镜子比划新买的连衣裙时,忽然从倒影里捕捉到祝霜眼底的怔忪:“说真的,你跟纪瑾轩到底什么情况?别想骗我,你们在车上说的肯定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