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笃行见状,向戚屿靠近一步,将戚屿圈入离自己仅一臂的包围之中。只见戚屿脚步微缩,向何旭怀里靠了半步,异常认真恳切地转身。
他攥住了何旭的袖口,从何旭略高半寸的视角看去,他的脸上少见地闪过类似难堪的情绪,视线游离,眼睫轻颤,袖口腕间传来发紧的力道像是负隅抵抗。
他任戚屿拽着,轻抚他的肩背,违心地柔声哄骗:“有事的话,那我们下回。”
戚屿一愣,握着何旭袖口的手臂一僵,片刻,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方才他的重心半倚在何旭身上,骤然松力,他不自觉向后跌了几步,被周笃行扶住肩才堪堪停下。
他眼见何旭收拾书桌上的文件,理齐整,装入公文包,被身后一道紧锁的目光推着往外走,道别时轻轻半搂了戚屿,没忘了嘱咐他早些歇息倒转时差,最后才带走玄关处的行李箱,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刹那间,室内变得寂静。
周笃行的目光死死钉在玄关处怔愣不肯回头的人。
那道身形高俊清瘦,在无人打扰的空间里肆意刻映在周笃行的视线之中,再无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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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依然阴雨连绵,天光被雾霭遮得阴沉黯淡。
隔着双层玻璃幕墙,戚屿听不见本应淅沥的雨声,只有雨珠折射的淡淡光斑划过他的侧颊,恍若棱镜映出记忆里的光影。
——“不论晴朗或阴雨,我们相距远近,戚屿,我们约定好了,每周日要一起吃晚餐。”
那是他毕业后回国不久,周笃行说的话。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了笑,没有犹豫,点头答了“好”。
相反,他记不清约定是什么时候被打破的了。
也许是他从小公寓搬出后,也许是周笃行故意亲近柳泽桐时,又或者是其他琐碎的时刻。这么多年来,他们如两架相行渐远又互相角力的火车,岁月轰鸣驶过,再纠集何时逆向已毫无必要。
落地窗转角处垂直反射,透过几道玻璃,戚屿目光遥遥掠过客厅另一角的周笃行。
他半侧背对戚屿,正和酒店餐厅通话,额角发丝垂落遮去本就不明晰的神情。没过多久,服务生鱼贯而入,将套房内所有瓶罐换上新鲜明艳的花束,餐桌上刀叉瓷盘摆放齐整,丰盛的七道式晚餐先上了几例开胃小点。
周笃行替戚屿拉开椅子,戚屿眸光冷淡,悄无声息地坐下,往常彬彬有礼的人,甚至没多说一个“谢”字。
周笃行知他是在报复。
报复他擅自登门,不顾外人在场,挟持回忆向他施压。也许此外还有很多笔账,只是他怕戚屿不屑与他算计了。
前菜的鳌虾沙拉与奶油温泉蛋送上餐桌,戚屿默不作声,只用银勺尝了几口,现烤面包更是分毫未动。
见他了无兴致,周笃行放下餐叉,唐突出声:“胃口不好吗?还是不合口味?”
戚屿不答。
周笃行执拗道:“戚屿。”
他的音调少有如此平直,带着些许警示。
戚屿半低着头,叉子散漫卷起浓墨重彩的红虾意面,隔了片刻,抬眼眸光冷如山间冰川。
“瑞士沟通十分顺利,如我们所料,下半年欧盟的监管压力将有所减轻,利好新业务拓展......”
“戚屿!”
周笃行骤然打断,下一句却低声下气:“我们约定过的,不聊公务。”
戚屿冷然抿唇,没再出声。
周笃行笔直望着他,生硬地转换话题:“下周末是我的生日,你记得吗?”语气骤然柔和,怀着欣喜期待,周笃行目光温柔如水,“下周我在家里办生日聚会,你会来的,对吗?”
请柬数周前便已送至宾客手中,戚屿是最早收到的那批。
他当时只是瞥了一眼,收到了一旁的工作文件中。如今想起,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
周笃行哂然,“时间过得真快,我们认识十五年,我都要三十三了。想好送我什么礼物吗?”
没等戚屿回答,他自顾自道:“每年你送的礼物我都很珍重。去年的袖扣我一直戴着,前年的水晶花瓶放在家里玄关,里面插着你最喜欢的白玫瑰,每次我回家看见,总是感到安宁。”
“你还没见过那对花瓶摆上花的样子吧?我搬家两三年了,你都没去过几次。有时我想,也许我该住酒店,好过现在家里空空荡荡没个人影,但转念一想,空落的原因不在于房子。”
“我也很少来你这儿。我们都该在办公室外多见面,之前有段时间,我只能在会议桌边见到你,多无趣......”
“周笃行。”
一直默然听着的戚屿突然出声。
他很少连名带姓叫他,这一声竟将周笃行都慑住了。
戚屿目光拧紧,一字一顿:“问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
周笃行咽下一口气,“那天你说的,算数吗?”
戚屿回答得异常干脆。
“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