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着你!一直一直!等得好苦好苦!!”
她朝渊九嘶哑地咆哮,银眸凸出,形容狰狞。其声赫赫,震耳欲聋,完全不似这般病入膏肓之人所能发出。
她枯瘦的手湿滑黏腻,体表游走的黑炁嘶鸣翻腾,如有实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渊九浑身一震,一时僵住。
紧紧掐住渊九的手被大力扯开。他低头,发觉手背上已被抓出道道血痕。
抬眸,桑杨已将老妪按回床上,将她制住。
“对不住,对不住仙君。”他喘着粗气,“我姐姐病坏了脑子,行径与常人有异。让您受惊了,实在,实在抱歉!”
渊九心有余悸地收回手,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她,病得太深。”他微微蹙眉,摇头道,“你……还是早日让她解脱罢。”
桑杨垂下头,睫毛覆着眸子,看不清神情。
“……我做不到。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桑杨姐姐疯狂一瞬,便彻底安静下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非胸口尚有起伏,恐怕与一具死尸无异。
渊九凝视二人,沉默片刻,也无话可说。
“也罢。我已施延命之术,让她减些痛苦。剩多少时日,端看她造化。”他转身向外走去,“耽误太久,我要离开了。”
桑杨似乎仍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回应。渊九深深看了眼依偎的姐弟二人,离开了这片破败之所。
出了岛,他立即化炁朝金雷琮鸣动之处飞去。此间天地澄明,东方初露一线鱼肚白,正是晨昏交接之时。
不知为何,自出了阆苑洲,先前滚烫的金雷琮便再无波动,好似陷入沉眠。
他不禁有些心忧云尘的安危。为桑杨之事耽误太久,也不知云尘怎么样了。
希望他只是意外触动了金雷琮。
巽风拂面,他方觉手背伤口火辣辣地疼。
回想方才桑杨姐姐的模样,那样活着,也算活着吗?
他啧了声。
自己有时候的确……太过心软。
但是……
他阂上眼。往昔一些记忆闪回脑海之中。
他所秉持的医道,究竟是对的吗?
这一夜风波让他有些乏累,速度便稍缓下来。腾挪云海间,东极之溟的三岛十洲尽收眼底。山岛沐浴着清圣之光,簇拥环抱着中央紫府仙洲。愈往中心,灵气愈发充沛,融融漾漾如羽衣般包裹着十座仙山,圣洁不可方物。
这东极之巅的仙屿,的确美轮美奂,不染凡尘,与话本中描写的人间仙境模样无二。任谁看了都会禁不住赞叹一句造化钟灵。
但这十洲之外,广袤无垠的人间,仍是充斥着灾病与苦痛,人如蜉蝣般朝生暮亡,为求活挣沉浮水火。
仙人……不过也是一群为了逃离凡尘,多了些能力的凡人罢了。
渊九移开视线。
想这些作甚?他不过阆苑洲一区区小仙,在仙洲厮混着过安稳日子罢了。这些事情,合该白玉京上那些个真神真仙操心,哪里轮得到他?
了却眼下麻烦事,回家睡大觉才是第一要务。
心绪如电,他已离赤城洲外的淮津岛愈来愈近。
辰时已至。海天一线霞光迸射,割开阴阳昏晓。淮津岛在视野中愈来愈清晰。他凝神而观,沐浴着朦胧晨光的小岛一片静谧,并无任何异常之状。
云尘在何处?
取下腰间金雷琮,注入灵力。古拙玉佩泛起浅芒。识海铺开,他感受到一股极浅的共鸣,自前方的层林中传来。
收了身法,他缓缓落下。
正当此时,一阵钻心骇痛袭上识海。
“……!”
视野顿时模糊,突如其来的剧痛如一柄利刃将他生生贯穿。
瞳孔紧缩,他无法控制身形,甚至发不出一丝声音,在撕裂般的痛楚中跌落,眼前血红一片。
仙人的身影,自云天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