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牌与他相伴数年,经年累月,潜移默化,内中早已深深浸润他的本命蘅芜灵息,即使有心以灵术抹去隽刻灵痕,天命灵息却仍无法化消。
这道痕迹远远地飞出城中,愈来愈快,遥遥飞出玄关洲,往更远的碧海青天中去。
无声无息地跟着浅痕,游过云阶彩霞,飞渡几座鸥山别岛,那痕迹竟斜斜往下,往那郁郁葱葱的阆风之苑中去。
这贼人胆大包天,竟盘踞在他眼皮底下?
眼见快要追上,他贴近灵痕,瞅准时机,一记薜荔缚心咒狠狠朝其袭去。隐匿的贼人受击,空中疾驰的身形微微闪烁,朝渊九扔出几张裹着电芒的符箓。
渊九大袖一挥,轻易化消他的攻击,又一记灵术劈向其人。莽荒薜荔如长蛇般缠住他,渊九迎上前,一圈柳叶般的乌鸩利刃环飞指间,刃芒回旋,其人护体真气瞬间被击碎。
见情况不妙,那人也不缠斗,不知祭出什么法宝,化作一片电光瞬息飞远,拉开距离,直直往洲中那瘴烟丛生的密林中去。
“往哪跑!”
渊九高喝,真力运转,朝他追去。
晦暗幽林间,一金一碧两道灵芒飞快流窜追逐。渊九追至其人身后,再无耐心,抬手便是唤出九阴返煞阵。九种阴时所绽毒花所炼煞毒瞬间弥漫二人周围,煞毒过处,四周草木纷纷凋敝。
那人被九阴煞毒所罩,毒气入体,经脉滞碍,再无力催动法宝,猛得往地上栽去。
他摔落林间,身形瞬间显露,正是方才的布衣修者。
渊九五指虚拢,锁环薜荔自林间根根蔓生,将其人结结实实捆束,缚至林泽间粗壮气生根上。
“仙君饶命!”贼人被擒,无法动弹,五官痛苦地扭作一团,“仙君饶命啊!”
渊九拢起大袖,缓缓落至水面一截支绌的横木之上。
“小老鼠,跑得倒挺快。”绿眸眄视,居高临下,“不过还是跑不过我呢。”
“知道我是谁吗?”他眉眼弯弯。
“蘅芜君大人!您是蘅芜君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仙君竟会落座玄机通天楼旁的粗陋茶肆……小的见到玄机楼四品玉牌心生贪念,求仙君饶我一命……”
“哦?意思是今日换做别的小仙,便真偷了?”
“在下并无此意!”他忙道,“我愿将玉牌,与身上财宝悉数送还,只求仙君,只求您开恩……饶小的一命!”
“我凭什么对你个欺软怕硬的贼人开恩?”
渊九足下轻点,飘然飞至其前,罗衣褒带轻轻浮动在林沼瘴水之上,不染片污。
“小老鼠,你认得我。”他眉目一片和煦,“在茶肆便认得我。但是你听闻蘅芜君修行久无进益,已泯然众人,便将心思打到了玉牌之上。认为如今的蘅芜君,不过寻常凡仙一般不足为惧。”
随着话语,薜荔枝条逐渐收紧,勒紧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涩声。贼人被缚住脖颈,面色泛起青紫,眼珠瞪圆,嘴唇翕张,挣扎着哀求。
“仙……仙君……小的……咳咳!小的是身不由己啊!”
“……小的……小的家中遭到奸人残害……亲族俱亡,唯独我与姐姐逃出生天……咳咳……”
“哦?”
“……姐姐、姐姐受了重伤……家中财宝灵药被洗劫一空,无力医治……我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玄关洲……碰碰运气……”
“……我是赤城洲外的人……咳!我想,我想报仇……但实力低微……姐姐卧床不起……我必须,必须拿到钱财……救姐姐……”
他瞪圆的眼眶涌出道道热泪,顺着面颊流下,“求您……求您开恩……放小的一条生路……”
“咳……小的今后……今后一定改过自新……不走这些歪门邪道了……”
渊九凝视他数息,垂下眼帘,没什么表情。
“我为何信你?”
“我……我给您看……”其人声音嘶哑。
薜荔桎梏稍松,那人喘着粗气,扯开衣襟,左肩上骤然是一道道漆黑烙痕。痕迹如活物一般附生在皮肉之上,扭曲嘶鸣,其上飘起丝丝缕缕的黑烟,浮灰般消弭于空中。
渊九睫毛微动,“魔炁?”
“那伙奸人不知从何处得到魔族功法……短短时日功力大增,为非作歹,一夜间烧杀劫掠数户人家……我也受了伤,和姐姐拼死逃出去,其余人……其余人都……”他声音哽咽。
渊九不语。藏在广袖间的手指微动,薜荔灵枝消失。那人跌落在虬根间,浑身沾满了沼泽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