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玄机楼,渊九面上那抹清浅的微笑顷刻荡然无存。
颓然长叹一声,蘅芜君一向挺拔的肩头也不自觉垮了些许。走在玄机楼外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看着来往的形色修者,他一时踯躅,不知去向何处。
……真是混得一日不如一日了。遥想当年,蘅芜君渊九名贯十洲,天纵英才,何其意气。往玄机楼一坐,五品玉牌当场呈上,楼主亲自奉上高阁……
如今,不仅修为不增,道心难续,连玉牌等级也岌岌可危,进一趟玄机楼都要求爷爷告奶奶……
这日子一天天的怎么过。
他蘅芜君渊九不过是想隐姓埋名做一介闲仙,春花酿酒,松雪煎茶,平平稳稳度日,怎生的这般困难?难道这世道,只准相争,不许无为?
又叹一声,他只觉心绪愁苦,无从吐露。
抬首,面前一家茶点铺,茶香氤氲。老板约莫为洲外人士——下岛三洲多为商贾贸易、冶炼生产之地,东海乃至全天下的仙家商贩、工匠、投机者皆聚于此,也是十洲中鱼龙混杂、声色犬马之地,少了七分仙气,多了三分世俗烟火味。
铺中稀稀拉拉坐着三两人客。渊九挑了个干净位置坐下,唤小二上了些香茗点心。
将玉牌随手往桌面一放,他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浅呷一口。
味道尚可,但与芜园的三月暮相比,仍是过于平庸。
一面品着茶,他一面慢吞吞地想着。
看着长街来往的人群,不同宗门、种族的修者混杂而行,商贾吆喝声熙攘于耳,他埋下头,有些怠惰地看水街上来去啁啾的鸟儿。
只听一只雀儿叽叽喳喳说道,大家听说没,那天上的上清仙府又要开仙罗大宴了!
对对对,我还听说啊,三岛十洲的好些个闭关的大能们都要出关,就等着拿下今次的名额了!
名额,应该很少吧……啾。
留给外围的肯定不多。不过不过,咱们青鸾元君已经是内定,剩下的给他们争吧!
啾啾!南海的孔雀王不也是?
孔雀王?我姥爷说当年他连那刚入仙门的横……横什么仙来着都斗不过,也配上桌吃饭?
是蘅芜君!蘅芜君哪!傻二哥!
没错!
灰喜鹊扇动双翅,不过……怎么我都没怎么听说过这号人物?很厉害?
我听白凤前辈说,当年挺厉害,现在嘛……啾,应当是修为退步了……
不过不过!啾,上中三洲又出了好些厉害人物,什么白柳生、玉圭娥娘、火罗剑仙……都是个顶个的有实力!
好想看他们打一架!
嘘!笨乌鸦小点声!这里这么多人,小心传到那些大人物耳中,给你收回去炼成仙丹!
啾啾喳!我哪里大声了?
……
听着小雀们的议论声,他一时失神,不留神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
回头,是名寻常布衣修者。
“抱歉抱歉,”那名修者堆起笑,冲他赔不是,“急着走,不留神撞到道友,您莫见怪。”
渊九打量他一眼,“没事。”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啊……”那人匆匆离开了。
低头抿了口茶,一会的功夫,方才的鸟儿们都飞走了。他尝了尝呈上的糕点,不咸不淡,没什么胃口,亦是无趣。
连小小雀妖们都在议论他蘅芜君渊九没出息了……
不懂事的小妖们,倒也懒得同它们计较。
扯了扯唇角,他垂下眼帘,撩起衣袍,起身准备离开。
正当此时,他却发觉方才放在桌上的玉牌不见了。
“……”
心绪电转,他回想起先前那个撞向他的人,似乎正好侧身挡住了呈放玉牌那面桌角,阻隔他的视线。
他哑然失笑。
“人善被人欺。蘅芜君啊蘅芜君,如今这时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
他也不急,细细整理着环佩衣带,待披挂妥善,方才起身,抬手五指掐诀。腕上栾乌铃渐渐泛起莹白芒色,玉牌上残留的丝缕灵息缓缓在空中划过一道浅痕。
“隐匿灵力有用吗?小老鼠,真当我找不着你?”
罡风飞扬,袍袖鼓起,他化作一道碧芒,顺着痕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