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壁之内的生活,是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自律和压抑。我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两件事上:洗碗挣钱,和躲在阁楼里打磨那点微末的技艺。日子像上了发条一样精确而重复,没有波澜,也几乎没有色彩。
与母亲的冷战仍在持续。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空间里交错而过,却绝不产生任何交集。她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冒犯了的怨毒。家,更像一个提供最低限度庇护的冰窖。
林淼淼是我唯一的光源和通风口。她总是变着法儿地给我打气,有时是一个偷偷塞给我的橘子,有时是几句听来的、不知真假的美甲行业“内幕消息”。
“江絮,我听说现在那种‘渐变晕染’特别火!就是颜色像雾一样过渡过去的!”她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兴奋地比划,“还有那种极细的勾花,画小猫咪小花朵的,可受欢迎了!”
我听着,努力在脑海里想象那该是怎样的效果。我的“工具”只有最基础的几瓶练习胶和几支快被磨秃的笔,在废弃的塑料勺柄上,要实现那种效果难如登天。但我还是拼命练习,试图用最简陋的材料,去触碰那个遥远而精致的世界。
王姐和她的同事偶尔还会来找我。她们成了我仅有的“客户”和练习对象。每一次真实的操作,都比得上我在阁楼里练习无数个小时。真实的指甲弧度和厚度,顾客细微的感官反馈(“这里有点厚了”、“边缘有点刮”),都让我获益匪浅。
我的手依旧粗糙,但拿起笔刷时,却多了一份沉着的稳定。我依旧沉默寡言,但在为她们服务时,会鼓起全部的勇气,尽可能清晰地询问她们的需求和感受。
收入依旧微薄且不稳定。银行的存款增长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去正规培训机构学习的梦想,似乎依旧遥不可及。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傍晚。餐馆里来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轻女孩,叽叽喳喳,充满了活力。她们点了很多菜,吃完后却不急着走,而是拿出手机,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真的假的?一等奖能拿到三千块奖金呢!” “还有机会被推荐去工作室实习!” “可是报名截止日期就快到了啊,我们哪来得及准备作品……”
她们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地飘进后厨。我正埋头洗碗,水声哗啦,并未留意。直到林淼淼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差点让我打滑摔了盘子。
“江絮!江絮!机会!天大的机会!”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为兴奋而压得很低却急促。
“怎么了?”我茫然地看着她。
“外面那几个女生在讨论一个比赛!本市美甲协会办的,好像是叫什么‘新生代创意美甲大赛’!”林淼淼语速极快,“主要是面向业余爱好者和新手鼓励参加的!一等奖有三千块奖金!三千块啊!”
三千块! 这三个字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那几乎相当于我目前学费的全部!甚至可能还有富余!
我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种眩晕感:“比……比赛?我……我不行的……”
“怎么不行!”林淼淼急切地说,“她们说了,面向新手和业余的!要求没那么高!重要的是创意!你不是最有想法了吗?那些土豆萝卜上你都练了那么久了!”
“可是……那是比赛……很多人参加的……我……”巨大的渴望和同样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连一个像样的模特都没有,工具简陋得可怜,我怎么敢去参加比赛?去丢人现眼吗?
“别可是了!”林淼淼打断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决,“江絮,这是机会!可能是唯一能让你快速攒够钱的机会!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洗碗池旁边吗?你想永远被你妈看不起吗?”
她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是啊,我筑起坚壁,我拼命练习,不就是为了逃离吗?现在机会可能就在眼前,我却要因为害怕而退缩?
“但是……报名……作品……”我语无伦次,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我去问!”林淼淼二话不说,解下围裙就冲了出去。我紧张地躲在门后,听着她热情地和那几个女生搭讪,询问比赛的具体信息。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手里拿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潦草地记着一个网址和一个二维码。
“问清楚了!线上报名!提交作品照片和设计说明就行!截止日期是下周一!”她把纸条塞给我,“还有三天!江絮,就三天!”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要构思,要练习,要做出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还要拍照提交!
我的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抖。那张轻飘飘的纸条,仿佛有千斤重。
“我……我用什么做?谁当模特?”我看着自己红肿粗糙的手,这双手怎么配去展示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