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吃东西并不像人族那样挑剔。他只是喜欢这种好看的点心,摆在房里都觉得满屋飘香。
卿竹瞄了对方一眼,试探着伸手拿来一块啃了起来。糕点的甜缓和了汤药的苦,他只垂目慢慢地小口吃着,没再敢多看别的地方。
乔绝坐在他身边,伸手很缓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那动作很温和,许久之后,那睡得有些乱的长发被打理好了,发丝垂在床榻上。
卿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在空中嗅了嗅,困惑地发呆。
乔绝开口道:“竹香,是你所制,如今剩得不多。”
日落之时乔绝才走出这间屋子。在紧邻的木屋休憩,烛火亮了一宿。
在此处住久了,卿竹也逐渐想起了关于天门山中的各种事情。
人名倒是记不住,但是各处的风景印象深刻。天门山脉有大小群山,山谷悬崖也颇多,山中不仅住着人还住着妖,其中弟子各个脾性极好,爱说爱笑。
他现在待着的地方叫归来崖,只有乔绝住,极其冷清。
往窗外望去是竹林绿草,有一条幽静小道蜿蜒通往崖下。在屋内能远远地看到底下山谷中白衣飘飘的弟子三两成群,却没见到一个往崖上走的。
几日的修养后,卿竹身上的伤好了不少,在床上躺久甚是无趣,便开始溜到屋外闲逛。各处皆走了遍,最终觉得屋前景色最好,便躺在门口的细木台子上躺晒太阳。
梨花被风吹落,竹叶簌簌,归来崖处的芳草鲜花传来缕缕幽香,春日的阳光极其温暖,晒得卿竹睡意绵绵。
乔绝看起来似乎有些繁忙,不常出现在归来崖中——白日总见不到人影,只有傍晚时分会回来,却也不喜言语。
屋内的吃食倒是不断出现,吃起来倒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关于从前的记忆,卿竹想了许久都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大多数看到的背影都好似乔绝。他纠结了好几日,终于决定今夜好好问问乔绝。
日落时分。
卿竹坐在桌前,小口地喝着甜汤,好奇地看着乔绝,而后道:“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话。”
关于旁人的记忆他想不起来,但对于乔绝略有印象,知道对方看起来虽是淡漠却是有求必应,只需将声音放软些、说话慢一些,无论什么都会答应。
乔绝没有回答,只是将几样点心往他面前放。
卿竹已经习惯了乔绝的接触,仰着头看着,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眸:“你说说话好不好,我想听你说话。”
乔绝微微点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他听不见的话。
在他的百般纠缠之下,当天傍晚,乔绝很难得的说了许多话,还给他讲了很多的故事。
那声音带着些异族的腔调,与天门山中习惯的发音不太相似,仿佛很久没有说话那般。
那些故事听起来很熟悉,却讲得不太熟练。故事的内容有些稀奇,好像在梦中见过,又像是编撰的话本。
当夜,卿竹就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是无数疯长的植物,铺天盖地,遮住了日月星辰,淹没了河水溪流。
巨树的根须之下,是许多天门山弟子。他迷茫地走在黑暗的树林之中,踩着潮湿的藤蔓,空中飘着的火光忽明忽暗,他不知自己为何走,只是走着。
踏过了漫长的沼泽之地,来到了山石之上,站在高山之中。他看到了北面有个青衣年轻人,倒在了绿色的湖水之中。
那应该是血,妖族的血液是绿的,如同世间的草木汁液那般。
他又从高山一跃而下。
在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受伤之前,身躯是那样轻盈,他落在了粘稠的绿血之中。
伸手翻过年轻人的身躯,那是一张没有面孔的脸——无数藤蔓在他脸上飞舞嬉笑。
恍然间,梦境的寂静被打碎了。卿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很缓慢,仿若停滞了那般。他清楚这种感觉,是害怕。
心脏如同被藤蔓勒住,泪水像断了线一样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