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满是潮湿气息,暗绿植被生长,往外望去见不到日光。
悬崖底,布满植被的湿漉漉地面上,卿竹茫然站着,向四周望去。
他只穿着破烂、灰扑扑的单衣,身躯各处皆是未被遮住的入骨伤痕。他伸手,摸到了面颊上的血污,那是奔跑中划伤的。
闭眼之际,他看到了一名白衣子弟在极遥远的地方望着,隔着山石与血泊,兽群与沼泽。那距离实在太远太远了,他应该什么都看不到的,但奇怪的是,他却看到了那人脸上的担忧与慌张。
那个身影仿佛曾在记忆中出现过,可他却回忆不起来。
冰冷的身躯再也无法让他进行思考。失去意识之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是谁?
春日。
天门山漫地碧绿,花草连绵,飞鸟不绝。
卿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绿意之中。窗外是竹林和摇曳着的梨花树,仿佛有些眼熟。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白布,缠着伤口,稍微动一下就疼得不行。
四周的陈设异常熟悉,窗外的竹林随风而动,远处有几名白衣弟子负剑而行,风带来了他们那朦胧的谈笑声,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迷茫疑惑,怅然若失。
他有些渴,茶杯就在身侧,撑着半边身子坐起提起茶壶时,却又因疼痛失手打碎。
那茶水还有些温热,溅到了裹着白布的手。碎片顺着床沿滚落,他只是看着,有些茫然。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是诞生于青剑之中的剑灵,曾被毁去剑身,又丢在沼泽之中数年。
如今是个没有佩剑的剑灵。
屋外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刚抬头,他就看到一名白衣年轻人走了过来,看着就觉得好生亲近。
那人他似乎有些印象,名唤乔绝。
乔绝倒了几口水给他,又将地上碎了的茶盏收拾好,便坐在床边与他说话。
茶杯很轻,纵使受伤了拿在手中也端得住,卿竹靠在床头喝了两口,眨着双眼问:“你是谁?”
“乔绝,天门山弟子,你的主人。”声音很平静。
卿竹听完就思索了一会,没想出来自己曾经有个主人,还没来得及纠正,就瞥见桌上放着个黑乎乎的罐子。
从那罐子里飘来了很苦涩的气息。
乔绝看了一眼,便将药罐盖打开,露出里面飘着的药草,小心装了半碗后便坐在床边,缓缓地喂着他喝,自己却一言不发。
那药不仅难闻,也实在太苦,卿竹喝了两口就不想再喝,转移话题道:“你是讨厌我吗?”
他来时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已经换下,面颊上的伤也近乎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只有身躯上留的几道深可见骨的痕迹,还未愈合。
乔绝没有回答,只是停下了手中喂药的动作,平静地看着他。
卿竹又问:“那你怎么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闻言,乔绝面色缓和了些,沉默了一会又将药喂给他。
卿竹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汤,就缩回了被窝之中,蒙上被子,表示自己不想喝了。
没一会,他就听见药碗轻轻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和缓缓离去的脚步声。
前些年卿竹在沼泽之中的时候,也常常受伤,那时他还会自己采药,很能吃苦。不知为何如今有人照顾,反而学会了撒娇。
他思索了一会没想出所以然来。等人走远的时候,便轻轻掀开被子,开始伸手将那放在桌上的药拿起,小口喝着。
日光刚刚斜去。还未喝完他就瞥见了屋外竹林处,乔绝缓缓走来的身影。
这时候躲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动作大了又会扯到伤口,卿竹只能放下勺子怔怔地看向屋外。
乔绝带了一盒点心过来——用白瓷盘装着,放在桌上。点心外围洁白,中心处是点缀在绿意上的浅色冰糖,整体是五瓣如同花卉一样漂亮,那是梨花酥。
卿竹虽然忘记了许多事请,却还记得梨花酥。那是他从前最喜欢这种糕点,总是缠着他的主人给他做,味道倒也没有太独特,只是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