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谷的雾，是淡粉色的。

沈惊棠站在谷口，望着那片漫过脚踝的粉雾，总觉得像极了母亲梳妆台上的胭脂。可当墨渊将一枚用焚天骨碎末凝成的护符塞进她掌心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粉雾里裹着细碎的光点——那是三百年前陨落仙人的残魂。

“这里原是上古仙人的埋骨地，”墨渊的指尖划过谷口那块斑驳的石碑，上面“葬仙谷”三个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第五枚骨片，藏在仙人的灵柩里。”

沈惊棠低头看着掌心的护符，金辉在粉雾里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陈风消失前的话，说葬仙谷的守骨人是位女仙，当年为护骨片，甘愿自毁仙骨，化作谷中雾气，永世不得轮回。

“她叫什么名字？”

“灵汐。”墨渊的声音轻了些，金眸里的火焰泛起涟漪，“三百年前，她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仙人。”

粉雾里忽然传来琴弦声，叮咚的调子像山涧流水，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哀婉。沈惊棠跟着琴声往前走，脚下的粉雾竟自动分开一条小径，径旁生出丛丛白色的花，花瓣薄如蝉翼，风一吹就簌簌落下，像在哭泣。

“是灵汐仙长在引我们去。”墨渊握紧她的手，护符的金辉愈发明亮，“她的琴声能安抚残魂，跟着调子走，不会被魂雾侵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琴声忽然停了。眼前出现一片澄澈的湖，湖水是极浅的碧色，湖中央的石台上，停放着一具水晶棺，棺盖半开，里面隐约能看见枚泛着金光的骨片。

而湖边的柳树下，站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她的身影在粉雾里若隐若现，长发如瀑，手中握着把断琴，正是灵汐的残魂。

“战神大人，别来无恙。”灵汐的声音像琴弦轻颤，目光落在沈惊棠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这位便是守护者？”

墨渊点头，金焰在周身亮起，为沈惊棠挡住那些试图靠近的残魂：“她是沈惊棠，我的骨中火。”

“骨中火……”灵汐低笑一声，断琴忽然自行弹奏起来，调子却变得凌厉，“三百年了，战神大人终究还是找到了能与焚天骨相融的人。”

湖水中忽然翻涌起泡，无数残魂从水底浮上来，个个面目狰狞，朝着两人扑来。沈惊棠认出那些残魂的衣着——是三百年前围剿墨渊的仙门弟子。

“他们恨你入骨，”灵汐的声音带着冷意，“恨你毁了他们的仙途，恨你让他们魂困于此。”

墨渊挥掌击退残魂，金焰在湖面燃起道火墙：“当年他们助纣为虐，困我焚天骨，害玄渊冰封，本就该有此报应。”

“报应？”灵汐的纱裙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我呢？我自毁仙骨护你骨片，困在这葬仙谷三百年，算什么？”

她忽然抬手，断琴的琴弦化作利刃，直刺墨渊心口。沈惊棠想也没想就挡在他身前，护符的金辉与琴弦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仙长！”沈惊棠看着灵汐眼底翻涌的悲戚，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是恨他，你是恨他来得太晚！”

灵汐的动作猛地顿住。粉雾里的残魂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三百年……”灵汐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断琴从手中滑落，沉入湖底，“我守着这枚骨片，看着谷里的花开了又谢，看着残魂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当年的厮杀，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了。”

墨渊走上前，金焰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对不起，灵汐，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灵汐忽然笑了，泪滴落在粉雾里，化作点点星光，“我要你答应我，集齐骨片后，一定要让玄渊大陆重归盛世，要让这些残魂得以安息。”

“我答应你。”

灵汐的目光落在沈惊棠掌心的护符上，忽然抬手，将湖中央的水晶棺盖彻底掀开。第五枚骨片躺在灵柩里，与前四枚不同，这枚骨片上刻着繁复的仙纹，金辉中还缠着淡淡的仙气。

“这枚骨片，需以守护者的心头血为引才能取下。”灵汐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仙骨与凡血相融，方能解三百年前的仙凡之怨。”

沈惊棠看着那枚骨片，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骨刃，朝着心口刺去。

“惊棠！”墨渊想阻止，却被她按住手。

“墨渊，”她抬头看他，眼底的坚定比金焰更亮，“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希望。”

骨刃刺入心口的瞬间，剧痛传来，沈惊棠却咬着牙没出声。她将涌出的鲜血滴在骨片上，仙纹与血色相融的刹那，骨片忽然飞起，自动落入她的掌心。

而灵汐的身影，在金辉与血色的交织中，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骨片之中。

“盛世……可期……”

最后一点光消散时，湖中的残魂忽然齐齐跪下，朝着墨渊和沈惊棠叩首，然后化作轻烟，彻底消散在粉雾里。葬仙谷的粉雾开始褪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和青翠的山峦，径旁的白花也变成了绚烂的彩色，在风中摇曳生姿。

“你怎么样？”墨渊按住沈惊棠的心口，金焰源源不断地涌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可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我没事。”沈惊棠握紧第五枚骨片，忽然觉得掌心的五枚骨片都在发烫，像是在欢呼，“你看，它们在高兴呢。”

墨渊没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沈惊棠能感受到他的不安，能感受到他焚天骨的剧烈跳动，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会有事的，墨渊，我还要陪你去取最后两枚骨片，还要陪你看冰雪消融呢。”

墨渊的怀抱紧了紧，然后松开她，低头在她心口的伤口处轻轻印下一个吻，金辉顺着吻痕漫开，彻底抚平了那道浅浅的疤痕。

“我们走。”他牵着她的手，转身走出葬仙谷，“下一站，万妖窟。”

沈惊棠回头望去，葬仙谷的入口处，灵汐消失的地方，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花，花瓣层层叠叠，金辉流转，像是在为他们指引前路。她握紧掌心的五枚骨片，忽然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谷口时，葬仙谷的最后一缕粉雾也散去了。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地的金辉，那是三百年的等待，终于迎来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