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窟的风，带着甜腥气。

沈惊棠站在窟口的藤蔓帘前，看着那些缠绕的妖藤上开出的血色花朵，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木盒。五枚焚天骨碎片在盒中发烫，金辉透过缝隙渗出来，竟让那些妖藤微微瑟缩，像是在畏惧什么。

“这里的妖王，原是只九尾狐。”墨渊的指尖拂过妖藤，金焰一闪，藤蔓便自动分开条通路，“三百年前，她为护第六枚骨片，自封妖力，化作窟中石像，镇压着被浊气污染的万妖。”

沈惊棠想起母亲手札里关于九尾狐的记载——青丘狐族最擅幻术，亦最重情义，当年玄渊冰封，狐族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战神的妖族。她低头看了眼心口愈合的伤疤，那里还残留着葬仙谷骨片的暖意，忽然觉得掌心的骨片又烫了几分。

“她叫什么名字？”

“青璃。”墨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金眸里映着妖窟深处的幽光，“当年她总爱化作人形，跟在我身后喊‘墨渊哥哥’。”

妖窟里比想象中更明亮。两侧的岩壁上嵌着会发光的妖晶，将通路照得如同白昼。沿途偶尔能看见蜷缩的小妖，它们大多皮毛黯淡，眼神却很温顺，见了两人只是怯怯地缩缩身子，并不敢上前。

“青璃的幻术能安抚众妖，”墨渊解释道，“三百年前她自封前，用最后的妖力设下结界，让万妖不得互相残杀，也不得踏出妖窟半步。”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出现片开阔的溶洞。溶洞中央的石台上，立着尊九尾狐石像——雪白的狐毛雕刻得栩栩如生，九条尾巴舒展着，像是要护住什么，而在它前爪环抱的位置，嵌着枚泛着银光的骨片，正是第六枚焚天骨碎片。

“是青璃仙尊！”沈惊棠刚走近，就听见石像底座传来细微的响动。

低头看去，只见只巴掌大的小狐狸正从石缝里钻出来，浑身毛茸茸的，只有尾巴尖是黑色的。它仰着脑袋看沈惊棠，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好奇：“你是……能唤醒青璃仙尊的人？”

“你认识她？”

“我是仙尊的守骨兽呀。”小狐狸蹭了蹭石像的爪子，声音奶声奶气的，“仙尊说，等集齐五枚骨片的人来了，就用她留下的狐火点燃骨片。”

它说着，从石缝里叼出个小小的玉瓶，瓶身上刻着狐狸纹样。沈惊棠接过玉瓶，打开的瞬间，一团幽蓝的火焰从瓶中飘出，落在她掌心，竟带着熟悉的暖意。

“这是青璃的心头火。”墨渊的声音有些动容，“她竟连这个都留了下来。”

沈惊棠捧着狐火走向石像，刚要将火焰凑近骨片，石像的眼睛忽然亮起红光。九条石尾猛地抬起，带着凌厉的劲风扫来，将两人逼退数步。

“谁在擅动骨片？”石像的口中传出沉闷的声音，带着被惊扰的怒意。

“青璃，是我。”墨渊上前一步，金焰在周身亮起，“我来接你了。”

石像的动作顿了顿，红光闪烁了几下，像是在辨认。过了片刻，它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墨渊哥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

“你终于来了……”石像的眼眶里渗出晶莹的液体，落在地上竟化作珍珠，“三百年了，我以为……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了。”

它说着，石质的身体忽然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雪白的狐毛。九条尾巴缓缓舒展，青璃的真身渐渐显露——她化作少女模样，穿着月白的狐裘，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

“青璃。”墨渊看着她，金眸里的火焰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墨渊哥哥！”青璃忽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每次妖力快要耗尽时，我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惊棠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狐火，轻声说：“青璃仙尊，骨片该取出来了。”

青璃这才注意到沈惊棠，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她，忽然笑了：“你就是墨渊哥哥的骨中火吧？仙尊在梦里跟我说过，说你会带着五枚骨片来接我。”

她转身，轻轻取下前爪上的骨片，递到沈惊棠面前。骨片入手的瞬间，与前五枚骨片产生共鸣，银辉与金辉交织，在溶洞里织成张光网。

“这枚骨片，藏着万妖的信任。”青璃的九条尾巴轻轻拂过骨片，“你拿着它，以后万妖都会听你的号令。”

沈惊棠握紧骨片，忽然感觉溶洞里的小妖们都围了过来，它们仰着脑袋看她，眼神里满是崇敬。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朝拜。

“青璃，”墨渊忽然开口，“你的妖力……”

“没事的。”青璃笑着摆摆手，周身忽然泛起白光，“我本就该在三百年前消散，能撑到现在，全靠对墨渊哥哥的念想。如今骨片归位，我也该去陪族人了。”

她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九条尾巴化作九道流光，融入第六枚骨片之中。

“墨渊哥哥，沈姑娘，”最后一点光消散前，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记得要让玄渊大陆开满花呀。”

青璃消失后，溶洞里的妖晶忽然变得更亮了。万妖窟的结界开始松动，远处传来石门开启的声响，想来是小妖们终于可以走出妖窟，重见天日了。

“我们做到了。”沈惊棠低头看着木盒里的六枚骨片，它们正相互依偎着，金辉与银辉交织，像是在跳一支欢快的舞。

墨渊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沈惊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焚天骨的跳动，那频率竟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金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漫开，在溶洞的岩壁上烙下相拥的影子。

“还有最后一枚。”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金眸里的火焰映着她的脸，“在玄渊殿的封印里。”

沈惊棠抬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妖窟外传来小妖们兴奋的嚎叫，岩壁上的妖晶闪烁着，像是在为他们祝福。她忽然想起母亲手札的最后一页，那幅小小的插画旁，写着行娟秀的小字——“骨火相融时，冰雪自消融”。

“我们走。”她握紧墨渊的手，掌心的六枚骨片发烫，像是在催促着他们快点去往终点。

两人走出万妖窟时，正撞见无数小妖在洞口欢呼。它们看见沈惊棠掌心的骨片，纷纷伏在地上朝拜，黑压压的一片，却透着说不出的温顺。

沈惊棠回头望去，万妖窟的入口处，青璃消失的石像底座上，开出了一朵雪白的狐狸花，花瓣层层叠叠，九条花瓣尾巴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们送别。

“玄渊殿见。”墨渊的声音带着笑意，握紧了她的手。

“嗯，玄渊殿见。”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沈惊棠看着掌心愈发炽热的骨片，忽然觉得，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坚守，都将在玄渊殿画上圆满的句号。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