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中的空气带着陈年的尘土气息,却又奇异地流通着。夜明珠嵌在壁间,投下幽幽冷光,勉强照亮前路。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在寂静的密道中回响得格外清晰。青釉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冰冷石壁,手中紧握那半块虎符,尖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来人身形渐显,是个高大的男子轮廓,披着深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他在离青釉数步远处停下。
“沈姑娘?”声音经过刻意压低,却依然能听出几分清朗,“请随我来。”
青釉不动:“阁下是谁?为何知我姓氏?”
那人轻轻叹息,抬手掀开兜帽。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角天然上扬,仿佛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竟是昨日宫墙上那个醉醺醺的白衣公子!
“是你?”青釉愕然。此刻的他眼神清明,毫无醉态,与昨日判若两人。
“在下萧煜,昨日唐突,吓到姑娘了。”他拱手一礼,姿态优雅,全然不似那个嬉笑怒骂的醉汉,“受人之托,特来相助。”
“何人相托?”青釉警惕未消。
萧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竟是另一枚银哨子,与赵姑姑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赵嬷嬷说,姑娘或许需要个引路人。”
听到赵姑姑的名字,青釉稍松一口气,但仍未完全放下戒备:“殿下贵为皇孙,为何要助我?”
萧煜是已故太子的独子,当今天子的长孙,这是入宫前她就打听过的。只是传闻中这位皇长孙放浪形骸,不思进取,终日饮酒作乐,与眼前这个目光锐利的人截然不同。
“宫中人人皆有面具,不是吗?”萧煜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就像姑娘脸上这道疤,骗得过旁人,可骗不过我九皇叔那般的人物。”
青釉心中一凛:“王爷他...”
“他自然疑你,”萧煜转身示意她跟上,“昨日你那句‘愿为王爷绣万里江山’,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我那位皇叔就喜欢有野心又懂得低头的人。”
密道曲折向前,青釉默默跟着,消化着这些信息。
“那我们此刻要去何处?”
“一个安全的地方,”萧煜头也不回,“九皇叔既已盯上你,琅琊阁便不再安全。林婉儿是他的人,今日之事恐怕已有耳目报给他了。”
青釉想起林婉儿的刁难和跟踪,心下明了。
又行一段,密道开始向上延伸,出现石阶。萧煜停下脚步,在壁上某处一按,侧壁悄然滑开一道窄门。
门后是一间雅致的内室,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不凡。墙上挂着古琴,案上设着棋枰,书架上堆满典籍,熏香袅袅,与密道中的阴冷截然不同。
“这是...”青釉环视四周,注意到窗棂样式非凡,似是宫中规制。
“我偶尔读书休憩之处,”萧煜轻描淡写,“放心,无人敢随意进来。”
他请青釉坐下,为她斟了杯热茶:“姑娘可知,沈大人当年为何遭祸?”
青釉握紧茶盏,热度透过瓷壁传来:“家父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
萧煜摇头:“构陷是真,但并非无缘无故。”他压低声音,“沈大人手中握有漕粮贪墨案的证据,涉及朝中重臣。他本欲上奏朝廷,却走漏风声,反被诬陷勾结叛党。”
漕粮贪墨!青釉想起萧彻昨日也提及此事。她从袖中取出那两半虎符,放在桌上:“那与此物有何关联?”
萧煜目光一凝:“虎符是调动沈家暗卫的信物,但更重要的是,”他指向虎符内侧极细微的纹路,“这里面藏着账册所在之地的线索。”
青釉仔细看去,才发现鎏金虎符内侧确有着几乎看不见的刻痕,似图非图,似字非字。
“这是什么?”她抬头问。
“一种古老的密文,源于前朝皇室。”萧煜神色凝重,“沈大人将账册藏在极隐秘之处,唯有破解此密文,才能找到线索。”
“殿下为何知道这些?”
萧煜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因为当年负责查办漕粮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先父。”
先太子!青釉想起来了,三年前太子奉旨南巡,查办漕运事宜,不久后却突发急病薨逝。而沈家血案,就发生在太子薨逝后不久!
“太子殿下他...”
“先父并非病逝,”萧煜声音冷了下来,“是被人毒害的。就因为他也查到了漕粮案的蛛丝马迹,碍了某些人的路。”
室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青釉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皇孙,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要伪装成浪荡公子——在这深宫之中,唯有不被人视为威胁,才能活下去。
“那王爷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她轻声问。
萧煜冷笑:“我九皇叔?他可是最大的得益者。先父去后,他接掌漕运整顿大权,排除异己,安插亲信,如今权倾朝野,说一不二。”他看向青釉,“沈家案子是他主审,你觉得呢?”
青釉想起刑场上那个冰冷的身影,腰间白玉螭龙佩在血光中格外刺目。恨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