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帝?他在逼自己废了他?为了一个死人?为了心底那点妄念,他连皇位、连这扭曲的关系都能舍弃?
“陛下……你当真以为臣不敢?”字字泣血。
萧驰嗤笑一声,腹中抽痛未减,反因情绪激动而加剧。他气息不稳,却仍不忘将最锋利的刃精准刺向陆衍心口最柔软处:
“好啊,”他喘息着,语气轻飘,却字字诛心,“你做给朕看。”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陆衍。
然而,未等那灭顶的绝望完全吞噬他,他便察觉萧驰状态有异。
身下的人面色愈见苍白,额际沁出细密冷汗,呼吸急促痛苦,护着肚子的手微微痉挛。
“嗯……呃……”萧驰终是忍不住痛吟出声,剑眉紧蹙。
所有疯狂、嫉妒、愤怒、心痛,在这一声痛苦的呻吟面前,顷刻烟消云散,被最原始的恐惧取代。
陆衍如遭冰水浇头,骤然清醒。
他做了什么?!他竟在对一个怀着他孩儿的孕夫施暴?!他竟用言语逼迫他、伤害他?!
“陛下……陛下!”陆衍猛地松开一切钳制,手足无措地欲碰触萧驰,又恐弄疼他,声音里的暴怒冰冷荡然无存,只剩全然的惊惶与恐惧,“陛下!臣……臣罪该万死!臣混账!”
他语无伦次,慌忙拉过锦被为萧驰覆上,想传太医又不敢离半步。
“陛下……臣知错了……臣再不敢了……”他跪紧握萧驰冰凉的手,一遍遍告罪,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求您别吓臣……”
他怕极了。
怕萧驰有事,怕孩儿有事,更怕萧驰因此彻底厌他、恨他。
若萧驰真有万一,他所有的权势、所有的痴念,都将瞬间化为乌有,反成噬己烈焰。
此刻,什么萧洵,什么嫉妒,什么主权,皆不重要了。
他只求萧驰安然。
而萧驰,于剧烈痛楚中,冷眼瞧着眼前这男人从暴怒骤变为惊惶失措,心底一片冰凉的洞悉。
看啊,便是如此。
他深知陆衍是何种人——一个早已被他用情感与欲望牢牢牵系、喜怒哀乐皆系于他一身的人。
痛是真,但他无所谓亦是真。因为他明白,最终低头、最终崩溃、最终屈膝求饶的,绝不会是他萧驰。
字字诛心,只因他太明了刀刃该落于何处,方能令这只危险的凶兽,变得最为驯顺。
“疼……”萧驰咬紧牙关,冷汗霎时湿透鬓角,此次腹痛来得又急又凶,远超以往,直令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这纯粹的生理痛楚,让他短暂卸下所有心防,流露出最真实的脆弱。
陆衍彻底慌了,所有疯狂妒火被这声痛呼碾作齑粉,只剩铺天盖地的恐惧:“陛下!”他声线劈裂,手忙脚乱却不敢妄动。
“你当真要朕的命不成?”萧驰艰难喘息,一手死死抵住下腹,另一手无力轻抚隆起弧度,试图以深呼吸缓解那撕扯般的剧痛,每字每句皆带着痛楚的颤音,“……你,存心的?”
此话如钝刀,狠狠剜过陆衍心口。
“……陛下!臣万死!”陆衍如遭雷击,猛地自床沿滚落,双膝重重磕在冷硬金砖上,发出闷响。
他跪伏于地,仰视床上痛苦发颤的萧驰,面色较对方更为惨白,眼中尽是惊惶悔恨。
“传御医……”萧驰气息稍稳,然痛楚未消,他合上眼,不愿再瞧床下那个因他而神魂俱丧的男人。
这孩儿……真是来讨债的……
陆衍……竟为一称谓,便对朕、对他的骨血癫狂若此?
陆衍,你始终不明白……你凭何与二哥相较!
思绪于痛楚间隙飘远,荡回那冰冷刺骨的往昔。
……
那年冬,极冷。
冷宫的破窗阻不住寒风,母亲病重的身躯如残烛般熄灭了。
幼小的他裹着单薄破衣,蜷缩于母亲已然冰冷的尸身旁,大抵因为冬日缘故,母亲的身体并未发烂发臭……而越来越重的寒意,让他以为自己亦将这般无声冻饿而死。
意识模糊间,他听见脚步声与少年清朗又略带不耐的嗓音:“李公公,休再絮叨,他们定藏于此了……咦?这屋里似有人声?”
是二哥萧洵。
他因与兄弟们嬉戏捉迷藏,误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随行老太监捏鼻尖声道:“哎呦我的二殿下哟!此乃冷宫!晦气之地!里头非疯即病,快些远离,仔细沾染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