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寝宫内只余几盏昏黄的长明灯，在帐幔上投下相依相偎的剪影。

萧驰孕期嗜睡，早已沉入梦乡，呼吸均匀。陆衍侧身躺着，手臂环着他，指尖轻柔地拂过萧驰汗湿的额发和微蹙的眉心。

唯有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时刻，萧驰脸上惯有的疏离与算计才会褪去，显露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陆衍凝视着，白日因纳妃之事而起的焦灼仿佛被这静谧悄然抚平。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极轻地吻了吻萧驰的唇角，心底无声地宣告：这是他的陛下，是他的人。

至少此刻如此。

就在他几乎沉溺于这虚幻的安宁时，怀中的萧驰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呓语，带着清醒时绝无可能流露的依赖与委屈。

“二哥……”

两个字，轻若尘埃，却似一道惊雷，猛地在陆衍耳畔炸开！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柔情蜜意顷刻间粉碎。

二哥？二皇子萧洵？那个死去多年、在他亲自带人搜寻下连残骸都未曾寻获，最终被认定尸骨无存的萧洵？

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陆衍全身，随即被滔天的妒火与暴怒吞噬。血液轰然冲上头顶，灼得他双眼赤红，理智尽失。

怀里的这个人，正怀着他的骨肉，这个他倾尽所有、甚至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去倾慕的人，在最不设防的睡梦中，心心念念的，竟是另一个男人！还是他的兄长！

那他陆衍算什么？一个趁虚而入的影子？一个顺手好用的工具？一个……仅仅能让他孕育子嗣的容器？！

陆衍猛地抽回手臂，骤然坐起！剧烈的动作惊扰了床帐，也弄醒了浅眠的萧驰。

萧驰迷蒙地睁开眼，孕期的不适和被打扰的薄怒让他语气含混不耐：“……怎么了？”他尚未完全清醒，更未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吐露了何等的禁忌。

然而下一刻，他便对上了陆衍的眼睛。

那不再是平日沉静深邃、总是盛满纵容与爱意的眼眸——那是一双几乎沁出血色的、充斥着疯狂、痛楚、嫉妒与毁灭欲的眼！

在昏昧灯光下，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萧驰的心猛地一沉，睡意顷刻消散。他从未见过陆衍如此失控的模样。

“你……”他刚欲开口，手腕却被陆衍猛地攥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呃……疼！陆衍，你放肆！”萧驰痛呼一声，挣扎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我放肆？”陆衍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陛下方才梦里，唤的是谁？”

萧驰一怔，脑中飞速回溯，脸色微变。他梦见了二哥，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但他绝不能承认。

他强作镇定，试图甩开陆衍的手，语气转冷：“朕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松开！”

“不知？”陆衍猛地俯身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温热的呼吸却极致的寒意，“‘二哥’……陛下唤得那般缱绻情深，是梦到你的好二哥了？梦见他什么了？梦见他回来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而出，震得萧驰耳膜嗡鸣，也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

萧驰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愈发冰寒，甚至染上一丝讥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陆衍，你是在质问朕？别忘了你的本分！”

“我的本分？”陆衍冷笑一声，眼底疯狂更甚，“是！臣忘了本分！忘了陛下心里永远给那死人留着位置！臣就算得到了陛下的人，就算陛下怀了臣的骨血，也永远抵不过一个尸骨无存的亡魂！是不是？！”

“住口！”萧驰被他话中的“亡魂”刺得心口锐痛，厉声喝止，“不准你如此说二哥！”

这句维护，如同最烈的油，猛地泼洒在陆衍熊熊燃烧的妒火之上！

他猛地压下身，不是亲吻，而是如同猛兽捕食，狠狠碾过萧驰的双唇。

这不是爱恋，而是惩罚与主权的烙印。

萧驰震惊地睁大眼，奋力挣扎，却被陆衍死死禁锢于床榻与胸膛之间，不止是唇间，他的吻尽数落在萧驰的脖颈锁骨……

衣裳被陆衍扯得凌乱——若是换做平时，他可以一拳将陆衍打飞出去，可如今他揣着五个月的身孕，根本反抗不了。

一吻方毕，陆衍稍稍退开毫厘，呼吸粗重灼热：“陛下莫非忘了？如今这朝堂，谁执牛耳！这朱批御笔，最终经由谁手！”他掐住萧驰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您再如何思他、梦他！如今躺在您身边、让您怀上子嗣的人，是我！陆衍！”

“呃……陆衍……你混账……”萧驰挣扎间牵扯到腹部，一阵抽痛袭来，令他闷哼出声，“……疼……”

但陆衍已被嫉妒焚毁了所有理智，声音更大，几近咆哮：“陛下！”

萧驰看着他这副彻底癫狂的模样，心底冷笑一声。

……他竟真的敢……

疼痛与厌烦令他失了周旋的耐心。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与讥诮：“你若有胆……便废了朕。”

这句话像一柄冰锥，瞬间刺穿陆衍所有的疯狂与虚张声势。

他猛地僵住，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