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真干巴巴道:“......真厉害。”
“我还能看得出你的灵魂,”苍凉的脸忽然掠过透一切的笑容:“你的魂魄并不年轻,二九快三十了,或许更老。”
齐真莫名有种一瞬苍老的错觉:“所以,你又想说我是你娘?”
苏录尔并未接话,“你的灵魂尾部隐隐发黑,说明曾有过很痛苦的经历,这抹黑透着血红,像地狱里的熔岩,都快把魂魄烧穿了。应该很痛苦吧。”
齐真把一辈子痛苦事挨个想了个遍,要数最近让她睡不着觉的,还是苏录尔清凌凌一声“娘”。
怪不得每个人说起苏录尔都咬牙切齿,这家伙,一开口,震耳欲聋。
“你的魂魄一半焦黑,另一半呈灰色。说明你前半生过得还算不错,转折从十五岁开始,后半辈子......唉。”
这幽怨的一声轻叹,仿佛叹到了尘埃里。
齐真凝视他认真的样子,沉思,她倒没太担心后半辈子不好过。耳旁苏录尔聒噪不休,她忽而灵光一闪,通过先前随处听来的漠北秘辛揣摩出苏录尔描述之人其实仍是金帐大妃。
说来说去,这倒霉孩子认娘之心不死。
也罢,也罢。有个睦国公当儿子,被人说老十四五岁不成问题。
“苏录尔,既然我是你娘,你是不是应该孝敬孝敬我?”齐真市井气十足地搓着两个指尖。
“不,和我娘境遇相似的女子不少,你很有可能碰巧相似而已,我还得想想,”苏录尔疑惑地低下头,“你手指很痒吗,被虫子咬了?我有不少上好膏药。”
“别别,我就是手有点冷。”
真是个锦绣堆里长大、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啊,但要他掏钱的时候还蛮警惕的。
齐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准备撤回去寻找师父。苏录尔却拽住了她,很严肃道:“我知道你手指为什么会发冷。今夜是腊月十二。”
“怎么了?”
浊阴重、煞鬼成性、精怪出没?齐真一连猜了好几个。
“没什么,有点暖,在漠北,这个时候雪能埋到膝盖。”
“......”
“我看见魂魄,也能听见它们的怒吼,哪怕它们安安静静地不动,我也能感受到他们,现在,有人想杀你。”
恰有一阵阴风自平地起,吹得烛火熄灭一瞬。风铃咯咯作响,好不阴森。但在傻子面前露怯太丢脸,齐真克制住抱胸的动作。
苏录尔一个劲地盯着地板看:“就在那!”
二楼雅间只接待三四个客人。因为她们是京城高官家的女眷,来之前早令仆人清走闲杂人等。
好在睦国公和明月宗仙子不算闲杂人。他们端来几盘小菜摆在矮桌上。
齐真挺纳闷的:“我不认识她们,她们也不认识我,而且她们杀不掉我。”
苏录尔不语,朝其中一人抬了抬下巴。
齐真立刻看过去,只见一个绿衣服的温婉妇人正一脸悲切地抹眼泪,围坐在她身畔的贵妇神色也不好看。
老实说,何夫人居然被苏录尔煞有介事地点出来,齐真受到的冲击相当大。
可是,她在各种艳闻奇事中无名无姓,何夫人是怎么锁定她的身份。
齐真舔着筷子上的甜酱,半推半猜:“何夫人并不知道我是谁,她只是怨恨那个和杜将军牵扯不清的姑娘,而不是具体的我,但魂魄处于更高一层,无形之中确定了我这个人。”
苏录尔大方地给出点评:“没错。”随后他耸了耸肩,“听闻中原贵眷不喜出门,即使出来,也只和身份相仿之人宴饮,就像她们这样。如果我没看错,她们穿的戴的都价值不菲。”
齐真立刻点头赞同。
苏录尔往嘴里放了一块酥肉:“而你,不知该叫你大娘还是姐姐,你看起来跟她们差得有点远,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天。
齐真差点喷出一口茶。
她也是货真价实的仙子啊!苏录尔盯着女眷,神情五彩斑斓。
“大娘,你臭名远扬了。”
“姐姐,她们说要召一百名家丁揍你。”
“姐姐,她们还要把你捆起来审问。”
“对哦,我是不是该叫你姨?还是婶婶,中原人真复杂,在漠北全叫阿嬷......她们要抓你家人!姐姐你到底干了什么!”
齐真被摇得快要散架,在苏录尔炮语连珠的追击之下,道清来龙去脉。
要说她恋慕杜嬴,或者有什么取而代之、登堂入室的想法,完全是不可能的。反正她如今进展完全胶着了,所有可能威胁何夫人的因素,都如落花流水,不消多日,就会漂逐远去。
甚至都不必等到明早天亮,过一两个时辰、她困了,睡着了,做个梦,就会把这些事通通忘干净。
苏录尔问齐真会不会心中有愧,齐真假装没听见这句。大口喝干一碗酒,然后把碗豪迈地往桌上一掷。巨响盖过心跳......她憋得慌,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但先想想,又似乎不不是这回事,她骗钱不贪人,苏录尔说的“愧”和她想的“愧”不一样......
“姐姐,你不难过吗?”
“不难过。”
“你应该难过才对啊。”苏录尔拿玉筷敲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