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棵很能掉叶子的树,还有蚊虫大军、蚂蚁大军、蟑螂大军......齐真暂时放弃幻想,来到馒头铺子前,她和卖馒头的大叔已经养成了默契,两枚铜板还没掏出,白花花的馒头早递了过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心底雀跃又怅然,也许很快,她再也不会来这儿买馒头了。
不过,现下还是要好好感受一下属于她的光荣时刻。
“大叔,你听说杜将军最近怎么了吗?”
大叔正给旁边的大娘装糖包:“嘿,谁还不知道呢,稀奇,真稀奇,十多年来都不见杜将军身边有过什么女子,怎地突然跟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拉拉扯扯。唉,人心不古,这世道不好啦!”
大娘把包子放进篮中,神情似有不满:“怎么说都是咱们女子吃亏,负心汉,是大将军又如何,当大官又如何,与全天下的死男人都没区别!”
大娘大叔为男人该不该死吵了起来。
齐真撕下一片馒头往嘴里塞:“就是就是,被抛弃的姑娘太可怜了。”
大娘眼中含泪:“是啊,年纪轻轻,才十五六岁。”
大叔很有见解道:“门第之差,没办法的事,做个妾室倒也成。”
齐真插嘴:“做妾吗?不可能。都被抛弃了,杜嬴不要她了,齐姑娘好可怜。”
大叔大娘同时茫然:“齐姑娘是谁?”
齐真:???!
她脑子缺根筋,事先竟然一直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那群书生,所以说,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中,她只是个面目模糊、身份不明的“姑娘”!
“齐姑娘就是被杜嬴抛弃的女子啊,哎,你们听我说啊!”齐真竭力弥补。
大叔大娘又吵了起来。
大娘尖叫:“你说谁可怜?杜嬴有什么可怜的,那位姑娘才可怜,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十多年了,谁不当杜嬴是个痴情人,结果到头来,还是变了心!”
大叔怒吼:“哪有好汉不娶妻!他还没取那位姑娘,不是正经夫妻,守丧十多年,还不够吗!好不容易遇上个知心人,还要被你们这群碎嘴子嚼舌根。”
“哼,当年要不是他先招惹那位姑娘,那位姑娘怎么会被歹人憎恨,天下又不是没男人了,非得赖上杜嬴。那种地方的女子阴气本就重慌,又出了那种事,害得大家伙都不好过......”
大叔压低声音:“嘘——嘘——是想关大牢吗?”
不远处,巡逻的卫队悠悠靠近。
齐真听得云里雾里,隐约觉得他们吵架的内容跟她无关,默默闭紧了嘴。
她也听出“那位姑娘”明确指代某个人,也许她也像她一样,名字没传出去。一说起她,大家头上仿佛都蒙着一片阴云,同情却害怕。“那位姑娘”到底是谁,人人都没忘记她,为什么会没名字呢。
她正打算问个明白,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嘶喊“阿娘”。
似乎冲她来的。
齐真吓了个激灵,没回头。
那人一连叫了好几声。
齐真费解地回头,只见灰扑扑的行人中,苏录尔神清气爽地朝她奔来,齐真直觉不好,想躲开,苏录尔却慌了神,跑得更快。
大娘惊叹:“没想到你儿子只比我儿子小一点,妹妹,你怎么就不见老呢?”
“娘,娘,娘!”一声比一声大,“你怎么不理我啊。”
眼瞧解释不清了,齐真有点烦,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苏录尔,勉强耐心道:“你不能管我叫娘,你阿娘是漠北金帐大妃,嗯,不过嘛,念在你刚来中原还不熟悉中原话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以后你要叫我姑娘。”
苏录尔愣住了。
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导致齐真内疚了很久。
所以说,骗钱需谨慎,不能找没开窍的傻孩子下手......半夜,齐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下床打来一盆水,猛地浇在脸上。
水面渐渐平静,映出的面容宛如瓷器洁净,碰上去冰凉滑腻,似乎从未受过风霜侵染。
齐真有点气馁。
一日她悄悄做了访问。
“那孩子确实与常人不同。漠北沧月宗巫术信奉人有第三只眼,能开启天眼的人却不多,只有受神女庇佑,天资卓绝之人才能以神眼透骨观魂......不过这些说法从未得到证实,大家都当茶肆说书的听。”
侍者用正常的音量说话。隔着一扇镂空雕花窗,苏录尔在里面却听不到,他一动不动恍如石雕一样靠在窗台边,身周沉淀着一股冷肃之气。
“他终日坐在窗边,不是看风景,而是观察行人。为什么咱们皇帝不杀他,就为这飘忽不定谜一样的异能。”
齐真肃然起敬,心想沧月宗与神月宗兴许祖上还是亲戚呢。
“其实我没看出他有哪里特别,就是傻,很纯粹的傻,石头打过来都不会动。但漠北人不能承认继位的王是个傻子,才编出这套说辞。”
侍者突然不说话了。
苏录尔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台上下来,推门而出,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说闲话不避人的侍者端起茶盏,装作很忙,走开了。
“哼,她怕了,”苏录尔冷嗤,“我才不傻,他们才傻,我不喜欢和蠢人说话而已。”
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傻,齐真忍住没说,指了指他脑袋:“你额头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我昨天看到一个人,他经过醉仙楼下魂魄突然变成了红色,这说明他心火旺,想打人,我预感他想揍我,结果不一会,真有一块石头飞上来,就是他砸的。”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犹如在说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