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好难过,你别乱说。”
苏录尔把筷子搁回桌上,逼仄的旋梯平台安静极了。他装纯是一绝,挑起高而细长的眉,扫了一圈花厅,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神情,暗示齐真去听。
何夫人的声音很柔。
——杜郎当时不愿成婚,老夫人替他相看了好多公侯家的小姐,他都不喜欢,后来不记得是谁家花宴,我当时都没注意到他也去了......不知怎的,回府后杜老夫人就请了媒人上我家提亲。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有一次我问杜郎,金陵那么多好人家的小姐,他怎偏偏看上了我。
杜郎说,他原以为世家小姐参加诗会上会很矜持很端庄,沏一壶清茶,小口小口地喝,不曾想,见我端了一盘糕点猛吃,还吃得嘴唇、桌上哪里都是。
他觉得我性子很有意思......
齐真一呆,手指不自知地捏紧瓷勺。
一贵妇人在那边好奇地问:“你与杜将军是交了心的,怎的他与你置气,这么冷的天,大晚上还把我们叫出来陪你吃酒。”
何夫人“啪”地轻拍桌面,头仰得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是他与我置气,是我与他置气,你们不知道,前些天他碰上一个被歹徒调戏的女子,你们知道,杜郎就有个坏毛病,他最看不惯这等腌臜事,忍不了,就要上手救人。”
“呀,杜将军的伤没事吧。”
何夫人薄唇一扁,语含嗔怪:“若非他腕上的旧伤又疼了,我可不想理会他。太医、府医一群人闹哄哄的看诊,但谁都没辙,都说要静养,”她停了一阵,拭一把泪,“看他胳膊难受得动不了,想必动了筋脉,我就问他,那女子就那么值得你上心?”
“杜将军怎么说?”
——杜郎竟在那沉默,那一瞬,我仿佛什么都懂了,故意打趣他,那姑娘跟凌染比,谁在你心里更重些?他还是不答,哪怕他说凌染我也认了,我可不会小心眼到去跟一个死人置气。
何夫人醉醺醺地趴在酒桌上,语气呢喃。
一位贵妇以帕掩嘴:“妹妹,你也真是,提她做什么,被外人听去可怎么好?你拿自己跟那种地方的女子作比,你让杜将军怎么开口啊,难不成说自家娘子比青楼歌姬好。快些回府吧,不然杜将军该担心了。”
酒盏被人无意间碰翻在地,何夫人凝视骨碌碌滚远的酒杯:“我不回去,除非他亲自来接我。”
“哟,下决心了?你今晚可得睡在这儿了,他们男人再贴心,也不会纡尊降贵出来找你的。”
......
视野里光影模糊成片的时候,齐真收回眼神,慢慢淹没在杂乱的思绪里,朦胧中,她脸颊依稀发痒。
哪里来的虫子。
她本能地挥手,想打掉这在人脸上跳来跳去的东西,耳边一声“诶哟”宛如惊雷砸来。
齐真睁开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刚弹得远些,转瞬又凑到她眼下。苏录尔瞪着眼睛,正在仔细端详她的脸色。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有一下没地在她皮肤上擦。
“你怎么回事?不能随便凑太近。”齐真没好气地推开他。
苏录尔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你的眼里能盛那么多水,一直不掉下来。”
齐真警惕,对着窗外飞速眨眼。
“姐姐,你的魂魄看起来远没有你嘴里说的那么轻松,它对何夫人的不满比你想象中要多,你别说话,认真去听,你感受到了吗?”
砰!砰!砰!
强烈的心跳在耳边回荡。
“什么都听不到。”
“也可以说是恨意。”
少年露出罕见的甜笑,起身绕过案几,一脸神秘地蜷坐到齐真身边。
我在恨吗?
望着苏录尔笃定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齐真一颗心悬得很高,从前她还能以劫富济贫、纯粹骗点小钱自居,不做的挑弄风月勾当,但历经几桩事,有些东西逐渐变了味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与杜嬴的心情竟转变成了这样。
平白无故的,对与他有关的一切感到好奇。齐真努力回想苏录尔被扒得只剩一件里衣的样子,无奈心绪平得感受不到半丝起伏。
“你不失望吗,姐姐。”
少年音色沙哑,低低的在耳边回旋。
我难道真的好想似乎隐约有点嫉妒何夫人?
齐真顾左言他,“你额前真有第三只眼都看到什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对杜嬴......”
“哈哈,姐姐,你折腾了好久,一文钱都没从他身上骗到,你不失望吗?”
苏录尔笑声爽朗,听不出狎昵的意味,齐真才猛然惊觉过来,猛拍打了苏录尔两下。可是,这种被人三两句撩拨就点出来的感觉是什么,脑子一片混乱......不管是什么东西,齐真心里模糊地知道,她想看到结果。
她想知道杜嬴今夜会不会来。
苏录尔善解人意没有聒噪,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