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路,来到杜嬴的屋子。大少爷据说不怎么在家中住,又是行军打仗的人,一切从简布置,但摆件比齐真在九林峰上的闺房还齐全。
“你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过来看看,想穿哪件?”
杜嬴的衣物大致分成两类,一类黑白二色男子装束,还有累得很高的女子群裳。齐真觉得都挺好看,心却不免提了起来,站在杜嬴衣柜前挑了半晌,翻出一件试着朝自己身上比划,长舒口气:还好红装都按女子身量裁剪,并非杜嬴四下无人时偷穿。
虽然每个人私下的癖好不好评说,但齐真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对着一个比女子还艳丽的男人说“公子,我心悦你”。
“真好看,不过不用啦!”
作为一个有原则有格局大的骗子,这点小东西不值得放在眼里,况且,无需多日,整个杜府的钱财她能捞九成,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会生病的。”
杜嬴卷起本书心不在焉地翻阅——齐真半吊子修仙人,看得出长睫之下的眼睛正在窥视着她,目光沿着她脸颊一寸一寸划过,宛如林草后猛兽审视猎物。
“衣服都合身。”
更诡异了,多亏熟读《亲人秘籍》,齐真火速断出杜嬴的意图。
此人在试探她,且极其敏锐,醉金仙匆匆一瞥,他竟记住了她的身量,还故意买来许多贴合的衣物等她......齐真迷惑了一会,难道杜嬴看穿了她的目的,准备对她痛下杀手?
不应该啊,她藏得多么好。
她忽地记起在大街边,从某个说书老头那听来的故事:杜嬴打赢了很多仗,逼得漠北王庭后撤千里,胡人对他又恨又怕,曾在他账外埋伏了十来个刀斧手伺机刺杀。
回朝后他,朝廷中有不少人嫉妒他,
齐真愣了半晌,脚下多出一道人影,是杜嬴站到了她身后,有那么一瞬间,齐真手臂悬在空中石化了一秒,当炙热的呼吸绕过脖颈,她撂下衣物,笑嘻嘻,到时候该走了。
“不用麻烦了,我走啦。”
她是来骗钱又不是来送命的。
但脚下偏就挪不开,却不是腿软得没法逃跑。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一桩重要的事没干。
齐真皱眉思索,对面杜嬴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就要走了,没有别的事要做?”
“下一次,我该去哪找你。”
齐真险些惊叫出口。恰在这一瞬,她记起来关键一步:师父不得不每年赔偿怀敬公主高达九林峰九成入账的偿金,盖因双方都太出名。
没人不知道师父是个浮荡子,负心汉,负心负得天崩地裂,以至大虞三千精锐、明月宗三百长老、还有田间地头挑担卖货的平头百姓......群英毕至、少长咸集,见着师父就是抓,跟逮兔子一样。
倘若师父和怀敬公主只是两个默默无闻的人,大约后来开的事,都不会有了。
齐真郁闷了半晌。方才一路走来都不见人影,没人看到她进了杜嬴的屋。短短几个时辰,光凭几个大汉能把她被杜嬴始乱终弃的故事传开吗?
现下四周静悄悄,连个鬼影也没有,难道她真要先入杜府当姨娘,再悄悄逃走?
亏,太亏,而且费时。她和师父约好了今夜成功,子时会面。
但她总不能自己跑到大街上嚷嚷:“诶,大家快来看啊,我和杜嬴杜大将军共枕而睡啦,但他不要我!”
太假,没人信。
怎么办,怎么办。
齐真觉得自己办了件糟透的事,她侧了个身,从杜嬴和柜子形成的包围里钻出,不管怎样,她都不想这么晚和杜嬴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庭院雨丝斜飞,闪出银针似的锋芒,可细弱的光线照不亮漆黑的屋子。
一路撞翻屏风绊倒几张凳子,齐真摸到门边,这扇房门一直虚掩着,在风吹之下像只骤雨中不停扑棱的鸟翼,当她推开一瞬,一股强劲的风反从外头吹来,碰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齐真顿时浑身一毛。
再使劲,竟怎么也推不开,猛打几下后居然听到门外传来金属相击之声。
门在外边被人上了锁,或者说,外头根本不是人。
地上不合时宜地闪过异样的寒光。齐真回头,身体紧贴在门上,看清了杜嬴手中紧握的匕首。
刀光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脚步晃动,齐真下意识闪避。黑暗泰山压顶一样袭来把她牢牢摁在远地,几乎同时,有什么稍显暖和的东西被塞进她手中。
齐真低下头,困惑地看着匕首,荒唐地想起一段笑话来:有些人不杀妇孺、不杀病残,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杜嬴给她一把刀,所以他现在可以杀她了!?
“我......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我也不是刺客!你......你放了我!我其实......其实是来让你......”
让你身败名裂,真的没有其他坏心思。
堂堂半吊子剑修面对敌人,下意识的反应是躲。
齐真举起手臂格挡。杜嬴弯下腰,掰开她交错在脸前的双臂。经年无感无觉的手筋一根一根跳动,仿佛生怕松开哪怕一丁点,手中的人就像梦一样消散。
齐真已是魂飞魄散,却感知到压在头顶的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确定杜嬴没有杀意,兔子一样迅速窜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杜嬴问,齐真直觉那声音似有点失望,怎么回事,不被人杀他还不适应了?不过她仍心有余悸,心说要脱身,必得让杜嬴知晓她背后有人,不好惹。
“我师父叫冯翼,明月宗九林峰主冯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