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笑什么!”故野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手攥着安全带较劲,喉结滚了好几下,正要开喷,却被予清轻描淡写的声音打断。
“知道了。”予清的声音还是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抬眼扫了眼前方,“只是好奇。”
话音刚落,车子稳稳停在路边。他打了右转向灯,侧头看了故野一眼,下巴朝车门抬了抬:“到了,下车吧。”
故野张着嘴,一肚子辩解和火气卡在喉咙里,看着予清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反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后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拽开车门摔了下去。
予清把故野交到提前打过招呼的工作人员手里,颔首示意后便要转身离开,刚迈出半步,右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故野,眉梢微扬,带着几分疑惑:“做什么?”
故野指尖还带着攥紧的微颤,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抬眼望他时,眼底有细碎的光在闪:“我出狱那天会有人来接我吗?”
“你家里人会来吧。”予清淡声道。
“那你……”故野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异常清晰,“你能来接我吗?”
予清垂眸看了眼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尖泛着点红,像是用了不小的劲。他望向故野,沉默了两秒,像是在心里盘算了时间,才缓缓点头:“能。”
话音刚落,他视线又落回被拉住的手腕上,故野这才猛地回神,像是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手“唰”地松开,飞快抽了回去,脸颊悄悄泛起红,怕他误会似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予清却像是没放在心上,看着他这副窘迫模样,方才还带些疏离的唇角轻轻扬了扬,极淡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身便走。步子迈得平稳,没有半分迟疑,蓝色的制服背影很快融进走廊的光影里。
故野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刚才拉过他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触感,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气,是予清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味,清清爽爽的,像刚才他那个笑一样,轻轻落在心上。
……
“走了,还看什么,舍不得这啊?”予清不耐烦道。
故野像只讨好的小狗跟在予清屁股后面:“第一次拘留不得留恋一下。”
正午的日头正往头顶爬,烈阳把天地晒得透亮。予清站在光里,额前那几缕微分的碎发被晒得根根分明,连发梢的弧度都看得清晰。
忽然有微风掠过来,碎发便轻轻动了——不是狂乱的飘,是贴着额角、眉骨慢慢晃,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他原本沉静的侧脸,因这一点飘动的活气,倒少了几分制服带来的疏离,多了些青年人才有的、松快的灵动感。
上车之后,故野就开始发呆,直到车停稳,他才发觉予清已经把他带到了一处商场,予清没有给他回答问题的机会:“吃饭。”
故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跟着予清走。予清最终在烤肉店停下,他没多看周围一眼,脚步没半分停顿,就那么直挺挺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像早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予清跟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像是确认订好的位置,随即侧过身,自然地拉住故野的手腕往里头走—,七号桌就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桌面上,亮得晃眼。他先松了手,弯腰替故野拉开板凳,等对方坐下,才绕到对面椅子上落座,指尖敲了敲桌角的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他一只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把菜单往故野那边推了推。故野的视线在他手上顿了顿,便低头翻起了菜单。没一会儿,他圈了几个菜名推回去,予清拿起菜单扫了眼,视线却忽然停在页边空白处,眉梢轻轻挑了下,像是撞见了什么意外事。
那地方写着行字:“不会是你请客我买单吧?”字迹倒不像故野平日说话那样跳脱,反倒端端正正,笔锋带着股韧劲,像株往土里扎的小树,透着股倔强的认真。予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故野,声音里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不会。”
故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予清又添了两杯汽水,把菜单递给过来的女服务员时,对方眼尾微微发红,接过菜单的手指都轻颤了下,许是被他清隽的样子晃了神。予清却浑不在意,只淡淡颔首示意,目光早转回故野身上,像是在等他再说点什么。
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像是都带着点不设防的打量。故野的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在光下透着点透亮的暖,衬得那双眼睛少了几分平日的跳脱,多了点软乎乎的气。他头发是染过的咖啡色,发尾微微卷着,松松垮垮搭在额前,这会安静坐着,倒真有几分像蜷在角落的小奶狗,温顺得很。
他比予清稍高小半头,肩背却没什么紧绷的肌肉线条,看着偏清瘦。予清心里倒清楚,这人打起架来全凭一股蛮力,是不管章法、只凭本能往前冲的愣劲,和此刻这副安静模样,实在对不上号。
直到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把切得匀薄的烤肉片放在桌上,两人的视线才各自收回。火炉早被提前加热过,铁架上泛着微烫的红光,只等肉片放上去。
予清伸手夹了片肉,轻轻放在烤架上,“滋啦”一声,油星瞬间冒出来,带着肉香漫开,他垂着眼,认真地调整肉片的位置,指尖捏着筷子微微动着,连睫毛都跟着轻颤,故野这才发现,他今天穿了身简单的浅灰运动装,少了制服的疏离,倒添了几分松快。而那双眼睫,长且密,眨眼时像小蝴蝶的翅膀在眼下轻轻扑腾,竟比平日多了些柔和。
故野就那么呆呆坐着,看着烤架上的肉慢慢变了色,烟气带着肉香向上飘,模糊了予清的侧脸,平日里总显得沉静的人,此刻被这烟火气一衬,竟有种说不出的鲜活,连周遭的空气都好像暖了几分。
予清夹起一块烤肉,放在故野碗里:“试试,他们说这家烤肉店很好吃。”“好。”看见故野将烤肉含入嘴中,对味道满意的表情,薄唇不禁扬了扬。
……
他们在商场长椅上休息了一会边准备离开,毕竟被抓自己的警察请吃饭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车就停在两百米外的马路边,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午后的太阳拉得老长。快到车旁时,故野眼角瞥见对面的公交站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着总麻烦予清也不是回事,虽说是自己当初要他来接的,可眼下能自己走,何必再占人家时间。
念头刚落,他没打招呼,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猛地冲过马路牙子就往对面跑。
予清的声音跟他的动作几乎同步,心头“不好”两个字刚冒出来,脚下已经动了。
故野刚冲到右侧车道,耳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有力的手狠狠将他往站台方向推去,力道大得他踉跄着往前扑,后背撞在站牌铁柱上才稳住。
“我……”他疼得龇牙,扭头想骂是谁这么用力,可看清那人的脸时,那句操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拐成了变调的惊呼。
故野伸手想拉那双手,却只捞到一片空气手主人的身旁则是近在咫尺的货车。
“予清!”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只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