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他再次重重跪倒,这次是真心惶恐,声音发颤:“大人……大人明察!下官……下官确曾迫于形势,在一些……在一些账目上……签过字,但那都是萨载威逼利诱!下官从未敢参与核心之事,更未敢害过人命啊!下官对天发誓,心中始终向着朝廷,向着皇上!只恨无力摆脱,只能虚与委蛇,等待时机……”
“等着别人来替你动手,替你承担风险?”胤祺语气冰冷,“杜斯年,你这点小心思,在本钦差面前,不够看。”
杜斯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袍。
胤祺话锋一转,给出了唯一的生路:“你的罪,可大可小。现在,本钦差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胤祺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常顺已去锁拿萨载、刘全。杜斯年,本钦差命你,立刻带领按察使司所有人马,会同绿营,全面查封布政使司衙门!所有账册、文书、仓库,特别是漕运、河工款项往来,以及这‘逍遥散’的一切,给本钦差翻个底朝天!”
他盯着杜斯年,一字一句道:“把你知道的,和你之前‘被迫’参与的,所有萨载的罪证,一件不落,全部给本钦差挖出来,钉死他! 办好了,你就是拨乱反正、忍辱负重的功臣。若还有二心,或走漏消息……”
胤祺目光如刀:“数罪并罚,本钦差亲自送你上路。”
杜斯年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这是让他交投名状,让他亲手将自己从萨载的泥潭里拔出来,更是给他一个洗白上岸、重归纯臣的青云路!
“下官领命!谢大人给下官这个机会!” 杜斯年几乎是吼出来的,重重磕头,再抬头时,眼中已尽是破釜沉舟的狠厉与决绝!
“很好。”胤祺语气稍缓,“去吧。你只有今夜的时间。”
他爬起来,官袍狼狈也毫不在意,对着手下咆哮:“都听见了吗?钦差大人有令!随本官回城,查封布政使司,擒拿贪官萨载!”
他如同挣脱锁链的猛虎,冲向轿子,带着一股压抑多年终于爆发的疯狂劲头,疾驰而去。
秦龄低声道:“爷,这杜斯年……可靠吗?”
胤祺看着那仓皇远去的轿影,淡淡道:“可靠与否,不重要。正因为他有私心、有把柄、有所求,才最好用。他比任何人都恨萨载,也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份功劳来保命、来翻身。”
他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人性的冷芒,“让他这条地头蛇去咬,常顺那边才能更顺利地直捣黄龙。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由他这位浙江按察使,亲自查抄、认定的藩台罪证,在朝廷法理上,才最是铁证如山,无人能够质疑。”
许久不用的“钝刀”,有时握在手中稍加打磨,也能成为最锋利、最迫不及待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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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杭州城,被马蹄声与兵甲铿锵骤然撕裂。
布政使衙门朱红的大门被轰然撞开,火把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府邸的静谧与奢华。
杜斯年一马当先,官袍因疾行而略显凌乱,那双平日里被萨载压得只能低垂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压抑了太久、终于喷薄而出的炽热火焰。
“给本官搜!一寸地方也不许放过!账册、文书、往来信件,全部封存!”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
“杜斯年!你敢!”萨载在内堂被惊动,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看到眼前阵仗,又惊又怒,“你疯了不成!带人擅闯藩台衙门,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杜斯年猛地转身,几步逼到萨载面前,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对方脸上,他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萨载!你贪墨河工款,勾结漕帮贩卖逍遥散,谋害希巡抚的时候,可想过该当何罪!”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本从砖窑得来的账册副本,狠狠摔在萨载胸前:“看看!你的罪证!代号‘金’字的仓库,里面藏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萨载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砸得一愣,脸色瞬间惨白,但仍强自镇定:“你……你血口喷人!伪造证据!”
“伪造?”杜斯年狞笑一声,猛地挥手,“继续搜!给本官把他书房里那个暗格撬开!里面还有他私藏的与京中往来的密信!”他早已暗中留意,只等今日。
萨载闻言,彻底慌了神:“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杜斯年凑近他,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萨大人,你平日视我如无物,克扣我按察使司用度,将我排挤出核心之时,可曾想过,我杜斯年也不是任你揉捏的面团!本官忍你,等你自作孽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