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用自己下周的甜品份额打包票，那位棕发学长瑞希的全部家当加起来，恐怕也抵不上这仪器其中任何一个核心零件的零头。
“再召唤一次……会很耗费以太吧？其实我……”索锡的话音未落，就被身后学长那边更高的声浪接了过去。
“但连续召唤高阶精灵很耗元素力吧？”瑞希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德恩清理水晶碎片，一边不忘继续这个话题。
“但很方便啊！”德恩推了推因为惊吓而滑落的眼镜，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而且如果成功，理论上甚至可以直接转赠契约临时权限……我记得《高等召唤学》附录里有类似案例。而且在公共元素池的辅助下，召唤精灵本身的能量消耗其实是可控的——当然，前提是你召唤来的对象愿意配合。”
“那可是大地精灵！”瑞希再次强调，语气夸张，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奇迹。他身边的德恩已经下意识地拿起羽毛笔，在幸存的羊皮纸一角快速勾勒起埃尔西的召唤仪式。
“但他们……不也是元素法师吗？和我们一样。”瑞希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棕发，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不那么确定。
“有什么特别的吗？元素法师召唤精灵？”德恩不解。
“特别的……嗯……我记得有文献说，精灵不太喜欢元素法师身上那种……嗯……‘混合搅拌机’似的能量场？”瑞希不自信地咕哝着，手下意识地在摊开的、写满了潦草演算公式和可疑涂鸦的羊皮纸上划拉着。
“确实存在这类说法，元素法师的能量运转方式与精灵使截然不同，可能会引起部分敏感精灵的不适。”德恩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用笔尖悄悄指了指埃尔西的方向，“但你觉得，这对那位而言，算得上是问题吗？你没注意到他法师袍袍襟内侧的那个徽记吗？”
瑞希眯起眼睛努力回想。
“鸢尾花环缠绕着平衡的天平，底部还有一颗多面星芒，”德恩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敬畏，“那是元素序列‘大师级’的认证纹章！只有通过最高评议会考核、对元素本质有着极深理解和掌控力的人才能获得！他这个年龄……身份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个年龄的大师级啊……”瑞希喃喃重复道，语气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羡慕和深深的挫败感，连收拾碎片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瑞希，德恩，”一个冷静的女声介入进来，带着一丝无奈。旁观的女生洛林叹着气，开始卷起自己面前写得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羊皮纸笔记，卷轴边角隐约露出精密绘制的繁复法阵图样，“倘若你们能将那些钻研‘旁门左道’和‘参考资料’（她念这两个词时加重了语气）的心思与时间，分出一半投入到正规课程与基础理论上，也不至于连续三年在这门《星象与元素精灵导论》上折戟沉沙。”
“诸神在上！洛林，我的好洛林！”瑞希立刻夸张地挥舞起手臂，差点打翻德恩刚扶正的仪器，德恩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看起来最贵的部分挪到更安全的地方，“连你这样笔记工整、学习刻苦、每次理论考都能拿‘优异’的人都召唤不出精灵——那我们再不用点‘非常规研究手段’，这门课真要变成我们永恒的噩梦了！”
“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和德恩是怎么过的吗？每次看到诺拉教授那‘又是你们’的眼神，我都想钻进星轨仪里把自己发射到异位面去！”
“我自然知晓。”洛林面无表情，“在我因高阶法师学分被你们推荐选修这门课程时，我就该了解你们为何仍未能通过考核。而依我观察，照你们目前的研究方向与方法下去，即便我顺利完成我的毕业见习任务归来，恐怕也见不到你们二位拿到这门课的结业证书。”
叫做洛林的女孩揉了揉额前的刘海，似乎决定放弃说教，转而快速翻动自己厚厚的笔记：“诺拉教授认可的、足以拿到‘优异’评级的课题方向其实很多。与其执着于成功率渺茫的精灵召唤与占卜，不如与我合作研究莱昂纳星的异常运行轨迹与其可能对应的、早已湮没的古代神灵继承谱系猜想。据我近期观测，它的亮度变化周期似乎与《厄斯遗篇》中提到的……”
这时，好奇的莱安拽着那个情绪依旧有些低落的大地精灵的衣角，一起趴在索锡肩头，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这边激烈的讨论。
“莱昂纳星……”一道稚气未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会被现存的神灵管理体系直接干预。因为现在神界很多区域的神灵，正在陆续进入……沉眠期。”
这石破天惊、涉及神祇动向的消息，出自那位被埃尔西怀疑是“冒牌货”的大地精灵之口。埃尔西迅速瞥了一眼自己方才悄然加固的隔音法阵，无声地叹息。
“哦？真是不错的建议。”索锡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直接否定了神灵直接影响恒星运行的主流假设呢。可惜的是，她刚才说的那个莱昂纳星课题，好像已经被一位六年级法师抢先注册了……不过或许我可以和她研究一个类似的课题？或者……亲爱的小家伙，你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吗？”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大地精灵张了张口，一些细碎的光粒从祂的唇间溢出，却未能立刻组织成能被理解的语言。祂似乎在努力搜索着某些深埋的记忆。
“水之精灵王。”祂最终用以太震动空气，发出低沉而模糊的音节。在祂残存的、混乱不堪的记忆碎片里，某位曾经短暂邂逅过的、自称是水之精灵王契约者的人类，似乎这般骄傲地自我介绍过——执掌某种本源元素之力的精灵王，其象征的星辰必然高悬于天幕之上，即使精灵王消散之际，也会对地球拥有独特而强大的影响力，维持地球的自然运动，但最好有下一位精灵王的诞生。
“水之精灵王……”一旁的莱安听到这个名字，火焰凝成的眉头紧紧皱起，发梢不安地无风自动。一些模糊而沉重的记忆碎片在她脑中翻腾：坍塌的水阙宫殿，被迫陷入漫长沉睡、只能偶尔短暂苏醒处理要务的火之精灵王伊格尼尔陛下……从那场古老的变故之后，物质界的生物似乎就只能更多地依赖风之精灵王和那位行踪成谜的大地之精灵王。
“伊格尼尔陛下的星辰离你们非常、非常遥远，索锡现在的力量，是观测不到的。”莱安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罕见的低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火精灵一族因为精灵王的长期沉睡，成长与传承都受到了很大影响，与其他几种属性精灵的交往并不深入，信息也相对闭塞。
“至于其他精灵王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莱安的声音变小了，“索锡要去研究水之精灵王吗？”
“我以为，”埃尔西适时介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力，将话题从危险的神灵与精灵王领域拉开，“保守某些特定的秘密，尤其是涉及高位存在动向的信息，是精灵之间某种不言而喻的共识？”他金色的瞳孔看向莱安，又若有所指地扫过那位“大地精灵”。
“并无成文的严格规定……”莱安歪了歪头，火焰闪烁不定，“只是……现在的大家似乎都知之甚少，而且很多古老的传承，自第四纪元起就出现了严重的断层。”她望向同样面露困惑的大地精灵，似乎在寻求认同。
“风之精灵王……原本应当是最年长、最具智慧的领袖，会负责教导新生的精灵王，”莱安的声音压得更低，火光都随之黯淡了几分，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去，“但是……在非常非常久远的第二纪元末期，据说祂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被大地之精灵王……亲手斩杀……”她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变成了气音，带着明显的恐惧。
“而且那时，水之精灵王阁下性情莫测，无意统领大局；大地之精灵王阁下行踪更加成谜，也并非勤勉之主；新任的风之精灵王更是迟迟未能诞生……吾王伊格尼尔陛下虽然也是那个时代诞生的，但也因为……因为亲眼目睹斩杀同僚之事，据说一直对大地之精灵王心怀芥蒂，甚至……恐惧。”
“直接斩杀另一位精灵王……”莱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这很可怕，不是吗？”她紧张地再次扯住大地精灵的衣角，直到对方似乎理解了她的恐惧，轻轻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好了，足够沉重的历史课话题到此为止。”埃尔西果断地将索锡的注意力引回她面前的水晶球和占卜地图上，“若莱安小姐日后愿意在魔法史公共课上现身说法，或许能极大地完善学院派那些老学究对第三纪元早期历史的诸多谬误认知。”他淡淡地提议。
“嗯……他们那边怎么突然没声音了？”索锡后知后觉地望向学长们所在的位置，发现那片区域的嘈杂讨论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确实听不到了。”埃尔西淡然回应，仿佛刚刚那个强力隔音法阵不是他随手加固的一样。
“……”一旁的洛林，从发现自己听不到埃尔西和索锡的对话内容开始，脸颊就慢慢涨红了。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观测厅内基础声波传导法阵的隐形结构意味着什么——他们的讨论，很可能在之前一段时间内处于半公开状态！
“那洛林你快帮我们屏蔽一下啊！”瑞希也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你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全都被……听见了？”德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洛林无奈地深深扶额：“你们两个……修习这门课程已经整整三年了！难道竟从未花时间了解过这观测厅最基础的法阵布局与功用吗？”
三重流动的、半透明的水波状光幕悄然升起，如同巨大的、倒扣的琉璃碗，将三人彻底笼罩其中。复杂的隔音符文在光幕表面流水般闪烁游动，逐渐消失。
“顶多被当作痴人说梦的疯话，”瑞希强作镇定地摆手，试图挽回一点面子，然而袖口却一不小心滑出半截抄满了歪扭咒文的小纸条，“总比被诺拉教授亲耳听闻我们在尝试逆向破解她的防护法阵要强得多！”
“这个不会是魔咒实践课期末要重点考核的‘静谧结界’吧？”德恩惊讶地摸索着身边流动的光幕。
洛林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接住那张从瑞希袖口飘落的纸条，快速扫过其上歪歪扭扭、明显是仓促抄录的咒文片段和注解，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看来午休时间，你们该去的地方是练习室。”
“在这里摆弄这些危险的半成品！你们当真以为，凭借这种漏洞百出的操作，能瞒过柯丽丽教授那双能看透幻术的眼睛，或者诺顿麦布赫教授的感知魔法？”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瑞希和德恩，最终定格在瑞希脸上。
“你们两个……中午，一起跟我过来。必须。”洛林的语气不容置疑。
瑞希和德恩对视一眼，耷拉着脑袋。
观测厅似乎暂时恢复了它应有的、专注于学术的宁静，只剩下星轨仪运行的微弱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