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程嘉摸了摸肚子,苦笑了下——来到这地方,还没正经吃过东西。虽说不似寻常那般饿得急,可终究是血肉之躯,哪架得住一直空腹。
商彦盯着那口黑沉沉的棺材,绕着走了三圈。棺身光溜溜的,没刻花纹,也没留缝隙,摸上去只有木头的凉硬,瞧不出半分异样。
日头已斜斜往西沉,余晖透过祠堂的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再耽误下去,天黑前怕是回不了庭院。他暗忖:罢了,明日再来细看也一样。转身正要迈出门槛,忽然想起程嘉提过的——祠堂门口那对石狮,昨日好像转了个方向。
脚步顿住,他折回去,蹲在石狮旁,指尖顺着石狮底座的纹路摩挲。半晌,他按程嘉说的方向,轻轻扭动了石狮的前爪。
“咚——”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沉得像砸在人心口。商彦猛地回头——那口棺材,竟自己“咔哒”一声,棺盖向上翻起了一道缝,随即缓缓敞开。
他走近几步,眯眼往里看。
空的。
里头竟是空的。
没有尸骨,没有随葬品,连半点灰尘都没有,只有棺底铺着的一层暗红色绸缎,在穿堂风里轻轻动了动,像谁的衣角。
商彦眉峰骤然蹙起。这祠堂瞧着荒废多年,棺材却不像久置的样子,偏偏里头什么都没有——是原本就空着?还是……有人比他先一步,把里头的东西取走了?
风从敞开的棺口灌进去,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听得人后颈发毛。他盯着空棺看了片刻,没再停留,转身快步往庭院走——这事,得回去跟程嘉他们细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踩过枯树叶,又带着点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商彦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沉——暗道不好,这动静来得蹊跷,怕是要误了回去的时辰。
桑桑被那老婆婆枯瘦的手攥着胳膊,在老碾盘边坐了足有几个时辰。老太太时而对着空荡的村口笑,时而又叹气,嘴里絮絮叨叨说“这出戏好”,她却连半分“戏”的影子都没瞧见,线索更是半点没沾着。
天边渐渐漫上灰黑,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桑桑心里一紧——程嘉说过,天黑前必须回庭院。她试着挣了挣胳膊,脸上堆起笑:“奶奶,天要黑了,我得回去了。”
手腕却被猛地攥紧,那力道来得猝不及防,指节硌得她骨头生疼,竟半点动不了。
老婆婆缓缓转过头,昏光里,她眼窝陷得更深,嘴角却扯着笑:“小姑娘,戏散了,好看不?”
桑桑心里发毛,只摇头:“我没瞧见……”
“没瞧见也无妨。”老太太打断她,眼神飘向庭院的方向,声音低得像风刮过老树皮,“命是改不了的,该怎样就怎样。你瞧那三个,在这儿四处乱窜找生路,到头来还不是落个半死的结果——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哟。”
最后几个字拖着尾音,凉飕飕地钻进桑桑耳朵里,她后颈的汗毛霎时竖了起来。
程嘉抬眼望了望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灰黑吞噬,心像被猫爪挠着似的急。她攥紧了手里的铁锹,刚要抬脚往院外走,就见桑桑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可身后空荡荡的,哪有商彦的影子。
桑桑刚站稳,便猛地抬头扫过庭院,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颤:“我主人呢?”
程嘉正想开口说还没回,桑桑听见“怕是出事了”几个字,转身就要往院外冲。
“慌什么。”
一声淡语从门口传来。桑桑猛地顿住,回头就见商彦立在门框下,衣摆沾着些草屑,神色倒还算平静。“我没事,放心。”
他虽这么说,桑桑还是快步迎上去,踮脚仔细瞧他的脸,又伸手轻触他的胳膊、后背,确认没伤口,紧绷的肩才缓缓松了,眼眶却悄悄红了些:“回来就好,刚才可吓死我了。”
程嘉眼尖,早瞥见商彦袖口沾着片暗褐污渍,不似尘土,倒像干涸的血迹。她眉梢微挑,目光在那处顿了顿,带着几分探究望过去。
商彦察觉她的视线,极轻地摇了下头,眼底掠过一丝示意——别声张,免得桑桑跟着慌。
三人在庭院石桌旁坐定,歇了口气。程嘉先把后院找到铁锹的事说了,顺手将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锹往桌上一放,铁铲头磕在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这上头的不是纹路,是血,积了厚厚一层。静安堂荒成这样,哪来这么多血?”
桑桑跟着讲了村口老太太的话,尤其提到“命改不了”“落个半死”几句,声音还带着点发颤。商彦则沉声道:“贞女祠那口棺材是空的,我按石狮机关打开的,里头连根骨头都没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从这些零碎线索里寻出点关联,石桌旁的空气仿佛都沉了几分。
三人都没说话,各自盯着桌上的铁锹出神,心里翻来覆去地捋着线索——空棺材、带血的铁锹、说胡话的老太太,这些零碎事像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正沉郁着,程嘉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她脸一热,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想找句话圆过去,桑桑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了过来。
“我来时在村口铺子买的干粮,想着说不定用得上。”桑桑把纸包打开,露出几块麦饼,“看你们也没吃东西,快分着垫垫。”
程嘉接过来,小心掰成三等份,递了两块给商彦和桑桑,自己拿起一块咬了口。麦饼有些干硬,却带着点烟火气,在这诡异的地方吃着,竟让人莫名松了口气。
吃完干粮,三人累得眼皮发沉,便挨着廊柱歇脚。暮色漫进庭院,把廊下的影子拉得老长,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在耳边轻响。
程嘉瞥见商彦袖口那片暗褐污渍旁,隐约露出道浅红的痕,像是血。她放轻声音,往他身边凑了凑,怕惊扰了一旁已有些迷糊的桑桑:“你身上……伤怎么来的?”
商彦垂眸看了眼袖口,淡淡道:“贞女祠。打开空棺正琢磨时,那天的女鬼突然冲了出来,没躲利落,蹭了下。”他顿了顿,指尖轻叩膝头,“我猜那棺木原是她的。她急着伤我,倒不像是护棺,更像怕我在那儿多留,要藏什么东西。”
忽然,他抬眼看向程嘉,眸光在昏暗中亮了亮,语气比先前软了些:“程嘉,你不属于这里。等找到出路,我会把你安全送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话,像阵温风拂过心尖,程嘉愣了愣,连忙摆手,脸颊有些发烫:“我知道,我信你,也信桑桑。”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却说得认真——
而且,我不想一个人走。
我希望,我们三个能一起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