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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怨归墟(1 / 2)

 商彦的话果然没错。第五日天光未亮时,浓稠的黑暗便漫了上来,并非寻常夜幕降临的渐变,倒像有人用墨汁泼透了整个天空——白日该有的微光踪迹全无,连风都似带着寒意往骨缝里钻。

三人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前日里还强撑的镇定早散了大半,心尖那点忧心像被这黑暗泡得发涨,沉甸甸坠着,连呼吸都觉滞涩了些。

三人是昨夜摸黑赶去的静安堂。原想着老翁一死,那怨骨末总该现身了——这念头悬了一路,连脚步都带着急盼。可守到天快亮,周遭静得只闻烛火噼啪,别说怨骨踪迹,连半分异样气息都无。

一场急赶,终究是空欢喜。

程嘉偏不信这个邪,梗着脖子道:“我就把这静安堂翻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那怨骨末能藏到哪儿去!”

先前从后院墙角翻出的那把铁锹,原是当作寻骨的线索揣着,此刻倒成了最称手的家伙。商彦正拎着铁锹在堂屋角落刨土,铁刃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眉头拧着,动作却不含糊,瞧着竟有几分认真的憨态。

程嘉倚在门框上瞧着,先前憋了半宿的闷气忽然散了,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程嘉那笑声刚落,商彦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铁刃蹭着青砖迸出点火星。他猛地回头,脸瞬间沉得像浸了墨,耳根却悄悄泛着红——许是被笑得有些恼了。

也不说话,就梗着脖子转过身,背对着程嘉往墙角一站,肩膀还微微绷着,活像只被戳了痛处、不肯认输的刺猬,独自闷头生起气来。

见商彦真恼了,程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忙收了声,凑过去轻咳两声:“不翻了不翻了。”他瞥了眼地上的铁锹,又瞥瞥商彦紧绷的侧脸,“今儿就是翻出朵花来,那怨骨也未必肯露面,反倒白费了你先前布法阵的心思。”

这话听着像恭维,商彦却不买账,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过脸去仍不搭话。倒是一旁的桑桑,听程嘉提起法阵,忙不迭点头,小声补充:“是啊,主人担心黑夜误事,遂在静安堂四周埋下了引灯石,布了长明阵。”

程嘉方才那话原是随口打圆场,没成想商彦却听得认真。他眉头微蹙,沉声道:“那怨骨今夜的确不会现身,是我们漏了关键一步。”

程嘉闻言,先前的玩笑劲儿收了收,接话道:“想来老翁之死,终究是分量太轻。婉茹姑娘是死于非命,那怨气盘桓不去,哪能轻易化解?若咱们真能替她了了那桩心事,届时怨骨自现,怕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桑桑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里带着怯意:“可那女鬼实在太凶了——头回见就想索人性命,哪肯听我们说话?况且……我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心里还憋着什么怨,我们哪知道啊。”

听她这么说,商彦没立刻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闭眼回想那日撞见鬼影的场景。片刻后,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廊柱上。

那里,几道深黑的爪印仍嵌在木里,边缘的木屑早已发黑发硬,却依旧能看出入木三分的狠劲,瞧着仍让人后颈发寒。

这般力道,显然是拼了十足的凶性。

商彦心头忽然窜起个模糊的念头,脚步不由自主挪向廊柱,指尖轻轻覆在那几道爪印上摩挲。指腹蹭过木缝里的积尘,触到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倒不像是单纯抓挠出来的痕迹。

程嘉和桑桑虽然不解,仍旧围了上来,仔细察看他摩挲过的地方,还真看出了异样。

“静土凝光,梵音锁妄。

木骨含禅,尘声皆丧。

邪祟无喉,怨语沉荒。

一静镇万魔,安堂永为障。”

廊柱上的刻痕被指尖拂去浮尘,竟是一段咒语——字句间藏着静安堂的来历,说这佛堂原是借“静”字镇邪,让邪祟发不出半分声响。

三人正凝着咒语细辨,忽闻身后砖石轻响,转身时,只见不远处石碑上,一个“静”字被人用朱砂圈得醒目,红痕渗进石缝,像极了凝固的血。

那一刻,谁都没说话,却齐齐心头一沉。咒语里说的那被镇的邪祟,分明就是婉茹姑娘化的厉鬼。

此刻三人总算恍然——婉茹从不是要伤人,她疯了似的扑向廊柱,不过是想毁去柱上那些咒文。她们恰巧坐在那片阴影里歇脚,不过是被卷入这场执念的误伤。

静安堂的咒语是道无形的锁。锁住了婉茹的喉咙,让她生前咽在喉间的哭腔发不出声,死后飘在风里的怨语也化不成形。多少年了,她就困在这“不能说”里,成了廊下一道连呜咽都做不到的影子。

程嘉攥着铁锹柄,指节因用力泛白。铁刃撞在廊柱上,每一下都带着闷响,石屑簌簌往下掉。她不歇气地凿,直到柱上那些扭曲的字迹彻底磨成一片模糊,才垂下手,铁锹“当啷”落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刻着“静安堂”三字的石碑猛地一颤,随即“轰隆”一声炸裂开来,碎石飞溅着砸在青砖上,弹起细碎的尘烟。

林子里忽然有了动静。先是极轻的,像女子贴着耳畔的低语,含糊不清,却带着说不出的凉意;没等细听,那低语陡然扯成尖锐的哀嚎,一声接一声,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又像骨头在石上碾磨,刺得人耳膜发疼,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那阵凄厉的哀嚎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戛然而止。周遭的静气瞬间涌了上来,却比刚才的声响更让人发慌——静安堂的檐角、廊柱,甚至脚下的青石板,都开始泛起一层朦胧的白影,像被浓雾裹住,又像水墨画晕了色,一点点往中间缩,连轮廓都变得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融在空气里。

商彦猛地撤了手,指尖掐着的长明阵符纸簌簌飘落,火星子在昏暗中闪了闪就灭了。他回头看桑桑和程嘉,声音里带着急劲:“你们两个,立刻从静安堂出去!这里要消失了!”

桑桑心一揪,脚已经往前迈了半步,想冲过去帮他——他一个人留在这要消失的地方,怎么能让人放心?可手腕突然被程嘉攥住,力道很沉。

“快走。”程嘉拉着她往门口拽,目光却没离开商彦,语气又急又稳,“他既然留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也必有把握。我们若留下来,帮不上忙不说,反倒会分他的心神,成了他的累赘,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程嘉和桑桑刚走出静安堂那片渐趋模糊的地界,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他们来时踩在落叶上的窸窣响,倒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每一步都压得地面发沉,又轻得没什么实感。

两人回头,见商彦正站在几步外的树影里。他脸色比刚才在堂内时更白,眼下泛着青黑,眼尾却像被什么熏过似的,透着点不自然的红。明明是强装的笑脸,嘴角却僵得厉害,连眼角的纹路都没舒展开,倒像是用指尖硬生生扯上去的弧度。

“我知道怨骨末在哪里了。”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拖着点飘忽的颤,像风刮过破了口的纸灯笼。

说罢,他没等两人回应,便转身往密林深处走。背影比刚才单薄了不少,衣摆扫过灌木丛时,竟没带起一片落叶,轻飘飘的,像个贴在树影上的剪影。

桑桑没多想,快步跟了上去,目光总忍不住往他背影上落,只觉得他走得有些晃,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程嘉起初没动,脚像钉在原地。她盯着商彦的背影看了片刻——他刚才站的那片树影,地上明明是空的,却像还留着个淡淡的人形轮廓,风一吹,竟没散。

直到商彦和桑桑的身影快融进林雾里,程嘉才抬脚跟上。心口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沉,像揣了块浸了水的棉絮。说不上是哪里怪,是他那僵着的笑,还是飘忽的脚步声,或是……他出现时,林子里突然停了的虫鸣?

她攥紧了手心,只悄悄落后半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打定主意先静观其变。

商彦的脚步突然顿住,像被无形的线钉在了原地。他背对着两人,肩背绷得笔直,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没动一下,静得有些诡异——方才还带着些微晃动的衣摆,此刻竟纹丝不动,仿佛不是活物,只是个立在那里的影子。

桑桑心头莫名一紧,试探着轻唤:“主人?可是前头有什么事?”

话音落了许久,前面的人仍没回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桑桑正想上前,斜刺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是程嘉。她脸色煞白,眼瞳里却亮得惊人,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桑桑,让开!”,手臂便猛地撞上了“商彦”的后背。

那身影竟轻得像片纸,踉跄着往前栽去,眼看就要坠下前方的陡坡。

“程嘉你疯了!”桑桑又惊又怒,厉声喝问着就要去拉,手腕却被程嘉死死攥住。

“看后面。”程嘉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桑桑猛地回头——只见几步外的树影下,商彦正站在那里。他比刚才更显疲惫,鬓角的发丝被冷汗濡湿,贴在额角,脸色是失血般的苍白。他显然是刚赶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见坡边那坠下去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后怕,又看向程嘉,哑着嗓子道:“多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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