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月想了想。
“……被反对?”
“被反对到寸步难行。”皇帝冷笑,“贵族联合抵制,威胁不给军队供粮。军方联名上书,说削减军费就是动摇国本。监察机构设立三个月,负责人‘意外’坠马身亡,之后无人敢接任。”
他把笔记扔回盒子里。
“所以朕明白了。在这个位置上,你想‘做对的事’,往往比‘做错的事’更难。因为‘对的事’,会动别人的奶酪。而‘错的事’,只要够隐蔽,或者,够……荒唐,反而没人会在意。”
他重新坐下,看着林晓月。
“就像你教人怎么‘优雅地偷懒’。在朕那些老臣眼里,这是离经叛道,是该批该禁的歪理。但在朕眼里……”他顿了顿,“这是用最聪明、最不费力、也最不容易被攻击的方式,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快被榨干的年轻人。”
林晓月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陛下……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皇帝反问,“知道你教他们怎么应付‘无意义加班’?怎么对付‘瞎指挥的上司’?怎么在冗长的会议里开小差?”
他看着林晓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顽皮的光。
“朕当然知道。朕不仅知道,还让人悄悄传了几份‘讲义’给那些被朕的儿子们逼得快疯掉的官员。效果不错。这三天,送到朕案头抱怨‘下面人办事不力’的奏章,少了三成。送到朕那两个儿子面前‘请求指示’的请示,多了五成。”
他笑了笑:“朕那两个儿子,最近大概很忙。忙着听下面的人诉苦,忙着想办法给他们‘合理的工作量’,忙着……少惹点麻烦。”
林晓月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位老人,这位掌控着整个帝国命运、此刻却像个疲惫的、只想退休去钓鱼的普通老头,忽然觉得……有点荒谬,又有点……悲哀。
“陛下,”她轻声问,“您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皇帝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朕累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盖过,“当皇帝,当了四十年。当够了。朕想像你一样,当条咸鱼。躺在阳光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
他转过身,看着林晓月。
“但朕不行。朕的儿子们还在斗。朕的臣子们还在争。朕的国家……还在动荡。”
他走回圆几旁,双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看着林晓月的眼睛。
“所以,朕需要一个人。一个像你一样,知道怎么在荒唐中找答案的人。一个能帮朕……让这艘船,不至于在朕彻底放手之前,就沉掉的人。”
林晓月与他对视着。
“陛下,我只是个开奶茶店的——”
“——还发表了咸鱼宣言,教人摸鱼,用面包和奶茶感化了魔物,并且,”皇帝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真正的笑意,“欠着朕三万金币的维修费。”
林晓月:“……”
“朕给你两个选择。”皇帝直起身,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有力,像回到了那个坐在御座上、发号施令的帝王,“一,继续当你的咸鱼。但屋顶的维修费,朕要连本带利,算上你耽误工期造成的‘政治影响损失’,涨到五万金币。并且,从此以后,你和你那家店,再有任何‘不务正业’的行为,朕都会以‘扰乱社会秩序’论处。”
林晓月眼皮跳了一下。
“二,”皇帝看着她,“当朕的‘咸鱼盟友’。朕帮你挡掉大部分政治上的麻烦——当然,小的麻烦你得自己应付。朕给你在宫廷里……嗯,‘合法摸鱼’的特权。只要不太过火,你想开讲座、做实验、卖奶茶、甚至跟史莱姆王做点小生意,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顿了顿,补充道:“相应的,你要帮朕做两件事。”
“什么?”
“第一,盯着朕那两个儿子。用你那些……‘荒唐’的方法,让他们别玩得太出格。至少,别在朕退休之前,把家底打光,或者,玩火自焚。”
“第二,”皇帝的目光,落在圆几上那个装着鱼饵的小盒子上,“等朕……真的能退休的那一天,给朕推荐个……鱼情不错的湖。”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微风拂动窗帘的轻响。
林晓月坐着,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他那双写满了疲惫、却又隐约闪烁着某种近乎孩童般期待的眼睛。
许久,她开口:
“陛下。”
“嗯?”
“钓鱼……需要耐心。”
“朕有耐心。”
“还要运气。”
“朕运气一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