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酥山在耳边发出低沉的兽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这倒稀奇，竟能让这只凶猛的黑豹感觉害怕。
姬十二缓缓睁开眼，昏黄的房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有水滴声时远时近，既不像来自浴室，又辨不清具体方位，倒像是直接敲打在耳膜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睡前水龙头坏了吗？他记不清了。把那个被污染的哨兵交给白噪塔总办公室后他就离开了。谢怀玉看起来还有些欲言又止，知道他舍不得自己，可当时自己和酥山身上都沾满了黏稠的血迹，那湿漉漉的触感像活物般往毛孔里钻，连带着酥山都在原地焦躁地踱步，利爪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最终还是婉拒了他，说下次再见。
真是邪门，他姬十二贯来是以手段残暴张狂出名的。与其他凌雪阁哨兵小心谨慎不同，在别人都讲究偷袭暗杀的时候，自己让任务目标血溅三尺都已经是家常便饭；哪怕需要毁尸灭迹也会毫不顾虑地让酥山直接把对方吃了。以至于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血，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可这次不一样，那女鬼精神体的血从溅在身上的那一刻便让人浑身发毛，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了自己身上。
姬十二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肩膀上的伤口只简单包扎了一下，此刻还有一些莫名沉甸甸的钝痛；周遭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一点，可旁边的酥山仍旧左顾右盼，浑身紧绷着，才被吹柔顺的毛更是全数炸起，鼓起的腮帮子微微颤抖，发出威胁似的低吼。姬十二伸手抚摸向那紧绷的后颈，突然脑中“叮——”地一声，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他猛地转过头，只见窗帘被晚风轻轻撩拨，除了清透的月光，什么都没有。
–
突然被调到广陵残月分部，姬十二并不感到意外。
他执行任务时手段残忍粗暴，早已多次因影响首都市容而受到警告。然而他依旧我行我素，从不收敛，架不住他办事效率实在太高。凌雪阁的任务大多危险重重，尤其对执行者的身心都是极大考验，以至于在被污染的哨兵占比中是最多的，许多人甚至恨不得直接战死沙场。活着回来不仅要面临精神污染、被终生囚禁在白噪塔中；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遇到合适的向导被救出来，可大多数也会终生活在阴影里郁郁寡欢；运气不好的十有八九被镇定针打成傻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正因如此，凌雪阁年年损失惨重，人手始终捉襟见肘。像姬十二这样能高效完成高危任务的人才，确实能为组织减少不少损失，以至于能对他的狂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架不住投诉不断，高层几经权衡，最终决定把他从长安古意踢到广陵残月去。
但是让他担任舟山支队的队长？开什么玩笑？
“干不了。”本就没睡好有些烦躁，才晃晃悠悠来到据点便听到如此噩耗。姬十二直接往沙发一倒，坐没坐相地翘着腿说道：“我出任务都不愿意带个向导，你指望我去管那一帮子人？不干！”
姬别情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对于这死性子早就习惯了。见状也不恼，直接把一沓文件丢在了身上：“昨晚任务完成得很好，上面很满意，调令已经下下来了，你想拒绝也没用。”
姬十二看都不看，直接身子一滚让文件掉到地上：“那任务也是刀宗那小兔……不是，叫什么……对，谢怀玉那个！他干的，我找到人的时候他都杀干净了，你让他来当支队长我没意见。”
“如果能把人招进来那我还真愿意。”姬别情将地上的文件捡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就放回桌上：“人家也是S+的哨兵，比你可靠多了。”
提到谢怀玉，姬十二难免会忍不住多分一点注意力出来——全怪这诡计多端的男人昨天竟然想用酥山做媒介接近自己。
“他是S+哨兵？”虽然昨天已经领会过此人的身手，也纠正了自己的刻板印象，可骤然听到这个评定，他还是不敢置信地坐了起来：“那怎么没见过他的精神体？对了，说起来昨天酥山被我派去保护他，结果自己被那女鬼精神体狼狈追一路，怎么打都伤不到那玩意分毫，但谢怀玉竟然还砍了她一只手，难道那把怵人的横刀……”
“不是。”姬别情打断了他的猜测，虽然戴着半覆面面巾，眉眼却是遮不住的一言难尽：“他上个月才刚成年，考核通过为S+，这么年轻的哨兵之所以名声不显，是因为他的精神体是一只牡丹鹦鹉。”
姬十二这下彻底愣住了：“哈？”
不怪他这么震惊。S+的哨兵虽然不多，但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十个选拔出来，只有接近黑暗哨兵潜能的才能称得上稀有；更何况哨兵的精神体各个都是凶猛的掠食野兽。鹦鹉作为精神体的也不是没有，但人家也是个头极大的金刚鹦鹉，这小小的牡丹鹦鹉……
“评定委员是把哨兵和向导的检测仪弄反了吗？”
毕竟S+的向导也是具有一定进攻性的，脾气爆点的甚至能把哨兵按在地上打。
“他体内没有向导素，是实实在在的哨兵。”姬别情说着，看起来还有些惋惜：“可惜了，公会准备派人跟你共事的时候我特意去查了他的资料，所有成绩都是S+包括智力，要不是他是谢云流手下的学生，我真要挖过来了。”
这个“包括智力”内涵的谁，某个智力拿B成绩的文盲难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要不是因为其他各项成绩都是满分、属性又接近黑暗哨兵，林白轩也不会徇私枉法，非常违心地给他在智力那里打了一个S。
“……那我不管，反正这队长谁爱当谁当，我不当。”姬十二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就要往外跑，姬别情有些头疼，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要是不当的话，以后可能会被调到更偏远环境恶劣的地方去哦。”
“调就调呗，本来就是深山老林出来的，什么恶劣环境我没呆过。”姬十二吐了吐舌头，也懒得再听，直接丢下一句“出任务去了”便直接逃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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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正好，气候温和难怪话本里总说江南养人。比起首都的干燥，这里的空气湿润清新，深吸一口气便感觉愁闷散了不少。
姬十二本就一夜未眠，又接到那纸麻烦的调令，心头正烦闷不已。此刻漫步在斑驳的光影下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稍稍放松。他在公园里随便寻了条僻静的长椅，闭上眼睛打算趁着暖阳小憩片刻。
“嘻嘻。”
孩童般尖锐的嬉笑突然在耳边炸开。姬十二猛地睁开双眼，几乎在同一瞬间，酥山从阴影中一跃而出，黑豹弓着身子，兽爪不安地刨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吼声。那双猩红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蓬松的尾巴更是焦躁地甩动起来。
“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