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说:“叔叔,节哀顺变吧。”
  卓玛接着说道,“家那边还来人,明天早上到。”
  张几发‘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张几发老家在外省,他的父亲漂泊到这里,就在这里生根发芽,他的父亲还有两个姐姐嫁在老家,早已经去世多年。
  张老头因路途遥远,只在年少时候跟随父亲回过一次老家,现在已经音信全无,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在外面务工。
  我们一到便日夜忙碌,弄得筋疲力尽,人仰马翻,才躺下半个小时,就已经是黎明前的黑夜,来美赶紧从床上爬起,唤醒了我和卓玛起来。
  打火烧水洗脸,吃早饭,然后给死者穿新衣裳,诸事停当,天已经看见了鱼肚线,请来的安葬作法的道士赶到棺材上祭祀。
  于是,道士走在最前面,穿着黄大褂,屁股后头是张几发,接着才是我们这三个假族人。
  作法开始,道士戴上假面具舞步起来,脚步轻幽,动作诡异,口中念念有词,
  黄大褂随着肢体舞动,衣带咻地飘到棺材上面,又咻地飞转到身后,他跳到法案上,喝了一口水,使劲‘噗’一声,喷向高空,
  “人老合休,天地有道,罪业已清,回归极乐。”
  道士大喊一声,“开路!”,接着说棺材清洗完毕。
  来美和卓玛回到堂屋里,烧纸焚香,张几发跟着进来。我跑得远远的,我不想遭惹这死人的煤气。
  来美说:“叔叔。”
  张几发点点头,拿眼睛上下把他两估量了一回,让他两个对着死者跪下磕头。
  他从兜里拿出一沓冥币,在铁盆里点燃。
  我远远地拿眼睛瞟了一下,一张的面值也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几亿,只看见冥币上面印了一个‘1’,紧跟着后面也不知道是多少个‘0’,密密麻麻欲数不清。
  我心想:这下死人到阴间可发财了。
  冥币燃完,张几发冷笑道,“老婆子,恭喜你,现在是阎王爷的人了!不知道你的祖先积了什么阴功,今日好处都应在你一个人身上,到阴间享受清福。”
  张几发继续说:“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累,受尽那不孝儿子儿媳的罪,也好,病魔折磨了你三四年,总是半夜三更疼得喊妈妈,你妈妈早已经上西天,倒把我喊醒来,看着你翻来覆去,心里像有一把镰刀割来割去。”
  我听着就想笑,却无论如何不能笑出来,只好强忍住。
  张几发还在说:“判官也不知道查了多久,终于让你榜上有名,才让黑白无常来带你脱离苦海,或许是观音菩萨看到的吧,记得到了哪里跟婆娑说声谢恩,老婆子,你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我的不知道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啊?”
  张几发正在屋里对他已死的老婆说话,忽然外面一片人生吵闹,他走出来,只见干菜抱着一个血淋淋的猪头从市场过来,满头大汗,正在跺脚骂眼前的一群人,
  “你们到现在才来,好吃懒做,这些王八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嘴里骂着,把猪头人塞给前面一个浓眉粗鲁大汉抱着,摘起大汉的帽子,当扇子扇,摇来摇去,气得眼睛都红了。
  大汉抱怨道:“天地良心,我刀哥怎么会是这种人?我的老大,天还没有亮齐就赶路到现在,饿着肚子,全是山间小路,两条腿都走痛了,为的是什么?”
  张几发过来打圆场,招呼这群男男女女过去吃早饭,吃饭完毕,然后开始披麻戴孝,女的在灵堂前烧纸哭泣,男的端茶倒水招呼来客。
  不知不觉,日上杆头,下葬时辰已到,大家把死者入棺,道士又开始作法,死者亲人跟跪着在灵堂前磕头,旁边有主持在吆喝。
  但是也有先作躬,后磕头的,也有先磕头,后作躬的,参差不齐,但谁又会计较这些。一时作法完毕,鬼司喊声,“起灵!”
  炮竹开始震天,四个人把棺材抬出门外,放在架子上捆绑,抬起来上山,亲人一路嚎啕大哭。哭得都是请来的‘哭心堂’的女人,只听哭道:
  “二十一婆,你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啊,二十一公怎么办啊。”
  “小姨啊,你不是说要吃我家门前的树果吗,明年橙子就开始结果了,你咋不等吃一个了啊”。
  我听着几次差点笑出声来。
  日上当头,正是下葬的好时辰,大家七手八脚把棺材放进黄土坑里,吵吵嚷嚷,摆弄了半个时辰,棺材终于正位。
  忽然,棺材里发出一阵响动,棺材摇摇滚滚。
  “尸变啦!”
  大家惊吓得四处逃窜,道士见情况不妙,才要跳上棺材上面把它压住,不料脚上一滑,跌个睡觉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