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通往矿厂的路被泥石流堵死,仅有零星光线从缝隙中透入。
季烨衡模糊间看到几道佝偻的背影,蹲在塌方前的石桥下避雨。
“你怎么来了?”一道沙哑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季烨衡停下车,借光看清了前方一片狼藉的路。摩托车确实无法再前行,怪不得父亲和工友们这么晚还没回来。
几个工友围在一起,基本都是家附近那条街的人。一个头发花白、叼着自制卷烟的男人率先开口:“我们就知道你会来。”
“小衡,”父亲季泉解释道,“这路一时半会儿通不了,我们几个都没手机。矿厂安排了临时住处,这段时间就不回去了。你告诉你妈一声,再帮几位叔伯给家里捎个话。”
季烨衡点头。雨越来越大,他也不便久留,告别后便掉头返回。
后座的人异常安静,微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季烨衡的颈间。他从小到大很少与人这般近距离接触,耳根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这种陌生的悸动让他心慌,却又隐隐明白其指向,自从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后,他就对同龄男性的靠近格外敏感,但强烈到让他心跳失序的,乔翊是第一个。
他担心乔翊的状况,将油门拧到底,然后主动开口道:“我叫季烨衡,你叫什么名字?”
“乔翊。”对方回答得简短不耐烦,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季烨衡几番想再挑起话头,但乔翊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季烨衡家住在城中村,环境嘈杂。雨水冲刷着垃圾,混合着腐败蔬果的气味,并不好闻。
路过父亲工友家时,他停车转达了情况。几番耽搁,到家时夜色已深。
停稳车,季烨衡先下车,小心地将乔翊扶下来。
乔翊的脸色比刚刚更加苍白,唇色发紫,情况似乎很不好。季烨衡怕出事,建议道:“我还是带你去诊所看看吧。”
“诊所?”乔翊语带疑问。
“就是小型的医院,处理些小伤小病。”季烨衡用他能懂的意思解释道。
乔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迟疑片刻,才极轻地点了下头。
诊所里只有一位老医生。季烨衡略显莽撞地推开门:“刘叔,我不小心撞到人了,您快给看看。”
正摆弄旧录音机的刘叔被吓了一跳。他推推老花镜,看着脸色惨白的少年,示意季烨衡将人扶到诊椅旁。
乔翊闭着眼,任由刘叔布满皱纹的手做初步检查。触到伤口时,他不由蹙紧眉头,咬住下唇,渗出血丝。即便半边脸肿着,也难掩其出众的样貌。
季烨衡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乔翊是第一个,仅凭一张脸就让他心跳失序的男性。某种隐秘的情愫,混杂着本能的好奇,悄然滋生。
当刘叔的手按上乔翊红肿的脚踝时,一直克制忍耐的乔翊疼得吸了口冷气,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别、碰、我。”
见老头无动于衷,他又放软声音:“它会自己好的。”
刘叔不为所动,季烨衡却先受不了了。或许是那张好看的脸作祟,像易碎的艺术品,总能轻易勾起人的保护欲。他刚想开口劝阻:“要不还是算……”
话音未落,只听“嘎吱”一声轻响,伴随着乔翊一声压抑的痛吟。
刘叔对季烨衡哼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不弄好,他下辈子就得跛着脚走路。”
季烨衡一阵后怕,还好及时送了过来。他瞥见乔翊湿润染上怒气的眼眸,低声安慰:“忍一忍,很快就好。”
除了脚踝,别处多是皮外伤。刘叔转身抓了几服草药,叮嘱:“每天用温水调开,碾细,敷在脚踝上。”
季烨衡连忙接过药,道谢。
刘叔又看了看乔翊,补充道:“他身上有点烫,晚上可能会发烧。睡前记得喂他吃片退烧药,捂好被子发发汗,应该就没事了。”
乔翊眼中掠过几分不信任,觉得对方像个庸医。
告别刘叔,季烨衡将乔翊带回家。
姐姐季欣和弟弟季然坐在沙发另一端,好奇地打量着乔翊。
乔翊被看得不自在,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季烨衡简单解释了原委。母亲刘兰把他拉进房间,关上门忧心道:“真没事?我看那孩子脸色很差。”
“刘叔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刘兰蹙眉:“万一有内伤……”
“妈,我车速不快,撞得不重……”
门外,季欣打量着乔翊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她对这类奢侈品略有了解,眼尾微微弯起,指使旁边的季然:“去,倒杯水来。”
被指使习惯了,季然怯生生地接了杯冷水递给季欣。
季欣接过一摸,顿时恼了:“让你倒杯温水都倒不好!真是笨手笨脚。”
季然只敢小声嗫嚅着道歉。
重新换了杯温水,季欣凑近乔翊,将水递过去,语气殷勤:“喝点水吧?你叫什么名字呀?家住在哪儿呀?……”
乔翊没理会,口渴的紧,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季欣也不恼,自顾自地说:“我代烨衡给你道歉,他骑车有时候是毛躁点儿……还有你这表真好看……”
话未说完,季烨衡和刘兰走了出来,季欣这才噤声,坐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