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漪与朱蓉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朱蓉瞧着她面色不好，不远处的摊边飘来香味。

“漪娘，上午了，先吃饭吧。”

幼清和朱淳今日安置在邻居张婶儿家，倒不用她们操心。

朱蓉知晓她憋屈，摊主很快端来了面，朱蓉先推了一碗给甄漪。

这本是最简单的案子，四诊堂在沈药商那儿定了一批药材，到期了甄漪发现药材全是次货，朱蓉去理论，却被他们反咬一口，闹到了衙门。

衙门里，府台大人字字句句都是偏向沈家。

甄漪性直，若非朱蓉拉的及时，她早就踩着衙门桌和府台大人干起来。

甄漪吃了两口面，只觉得味同嚼蜡，下意识丢下筷子，不一会儿又拾起了筷子慢慢吃着——在边境，缺衣少食的，一粒粮食都是极其珍贵，她没有浪费的习惯。

两人囫囵吃完便回了家，那家是五年前，甄漪帮朱蓉置办的，从边境回到京城，她一直住在这里。

她自己则早没家了，甄漪十四岁时，甄母病故，两年后，甄父也跟着甄母去了，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李俭，可两人也没长久，甄漪生下孩子后，离开了京城。

到家天色已经黑了，不知是倒了什么霉运，临到家甄漪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幸而朱蓉扶了一把才没出事。

“连你也气我！”一下子有了发泄口，甄漪对着门槛狠狠踹了几脚，宛若泼妇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做过高门显贵的夫人。

这房子租赁的，房主学着高门人户家把门槛修的高高的。朱蓉几人早已经习惯了，连四岁的幼清从来没被绊脚过，只有甄漪回来了几日被绊了好几回。

早两日甄漪便说要砍，朱蓉也依她，偏出了这档子事，一直也没得空。

“你这性子一点儿没变，拿它出什么气？别一会儿碰了脚……”

朱蓉比她大几岁，孤身一人带着儿子上京，性子远比敢和府台衙门叫板的甄漪沉稳太多。

医馆不大，药材搁不下。朱蓉院里放了好些黄连，甄漪明日制药还需得这些药材，朱蓉与她埋头拾掇着里面的渣子。

五年前，甄漪与朱蓉还有李府的二夫人冯钰在京城的西北角开了一家药铺，朱蓉为大查柜，管理医馆经营的事务。

甄漪既出资，又是坐堂医师，四诊堂的药品都是出自她手。

三个女人合开了间医馆，到现在都是京城的一件稀罕事。

医药这行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治病救人，修方配药，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药行也有自己的圈子——京城独一份的光明堂，靠着祖传的秘方和家族的日益积累，不仅在京城有着七家的医馆，就连地方各地都有着分行，更别说还有有宫廷供奉，给宫里供奉药物，还能给宫里的贵人看病，那是响当当的名声。

这样的医馆，对药材的选择是极其严苛，但因需求量大，药商们自然乐意把最好的药材拿出来和他们交易。

女人抛头露面开医馆不为世人所待见，这药材一层层筛选下来，到她们手里尽是次货烂货。

甄漪脾气挂脸上，但来的快消的也快，朱蓉见甄漪的气消了大半，手里的动作也慢了几分，慢慢道，“这两日李府二少夫人找了我几回……”

出了这个官司，除了甄漪与朱蓉，冯钰也着急。

“府台衙门偏向沈家是因为沈家找了户部的宋员外郎，听说使了不少的银子。”

甄漪方才想明白今日府台衙门的所作所为。

官商勾结的事情二人都懂，冯钰是李府的二夫人，可奈何只是个宅门妇人，外头的事她也伸不得手，偏偏李府的二爷也只是个白身，帮不了什么忙。

甄漪拾掇黄连的手停住。

回京之后，甄漪只与冯钰见过一面，出了这个官司，冯钰私下里见过朱蓉几次，却从来没找过甄漪一次。

只怕这念头在她心里转了好几次，却又不好与甄漪直说，只得让朱蓉旁敲侧击。

当年发生了何事，朱蓉也并不清楚，只有当时与甄漪还是妯娌的冯钰知晓几分二人的情况。

只听说二人起了争执，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争执，那时甄漪还怀着孕呢。

甄漪生下孩子后，二人和离，甄漪离开了京城，再不相见。

话都说到这里，甄漪终于明白朱蓉的意思。

这官司要打赢，就看谁的关系硬。而冯钰的意思，这关系找谁都不如找李府的大爷，现如今身居户部尚书的李俭。

其实那日，冯钰还说了一句，“蓉娘，你想四诊堂从开业到现在，从未出过事，怎么偏偏漪娘刚回来就出了这档子事……”

只是这句话，在瞧着甄漪的脸色越发不好之时，朱蓉缓缓闭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这官司必须打赢，四诊堂还需得药材，柜上还定了一批安宫牛黄和九转金丹等着药材去做。

沈家的交易以后是做不成了，但医馆总是需要药材。如果这场官司打不赢，其他药商小看她们，以后四诊堂再想要好的药材是不能了。

甄漪罕见的沉默，沉默之后，道，“不就是找人嘛，我也能找人！”

却没再搭冯钰说找李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