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尖雨水滴滴答答映着微光在眼前落下,汪着白的反光、黄的路灯、红的车尾灯,装满这扭曲的世界,在地上砸成圈圈涟漪。
直到明黄越来越多,几乎灌满雨滴。
四周昏黑,小区门口的路灯却像要照亮方圆百里,明亮的不可思议。
疲惫双眼被这抹光刺疼,林予星稍稍挪开伞,抬头去看路灯。
水蚁仅剩寥寥几个绕着灯火飞舞,地上应是经过一轮雨水清洗,不剩多少尸体。
脏水混着浊物与颗粒流入下水道口,她听到"滴"一声,小区伸缩门开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骂骂咧咧动静,在夜里几乎能清晰听到。
保安亭窗户打开。
"靓女,咁夜翻黎,加班呐?"满头花白的老人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林予星点头,撑起疲惫笑意:"嗯,加班。谢谢阿伯,这么晚还帮我开门。"
"咁辛苦,不如叫靓仔房东同你介绍翻工啦。"
她不回答,只笑笑走进小区。
没了栅栏遮挡视线,林予星往前望去,终于看到在大半夜发出动静的是哪。
附近阿姨三三两两聚集,喊着骂着让自己老伴回家拿东西。
袋子鼓鼓囊囊,用雨衣罩住,塞到空着的脚踏板上。
在她们中间,刘杰妻子被她们七手八脚扶上电动车,足月的肚子很大很大,像罩在粉色棉布下的瓷瓦罐,被小心翼翼放在后座上,浮肿四肢宛如粗麻绳,网住圆滚滚的罐子不让它掉下去。
林予星路过时听了两耳朵,这才听清她们究竟在吵什么。
刘杰妻子要生了,可是刘杰没有准备备产包,更不想花钱叫救护车。
她驻足于屋檐下,望向人群。
目光下移时,她忽然发现刘杰妻子粉色孕妇裙下有片暗色,丝丝缕缕腥臭混着风雨吹来,有种避不开的惘然。
远处,刘杰磨磨蹭蹭想穿个雨衣,结果储藏雨衣的地方被他老婆坐着,这么多人在他不好意思叫自己老婆起来,欲言又止下被阿姨叔叔们催着上路。
"行啦!某遮啊!"
"雷老婆咁样,你仲唔快点送去医院。"
"大男人,淋点雨水又点!喇喇声开车。"
"走啊!"刘杰妻子捂着肚子,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水,凝结在她发梢上。
她疼得用手捶了下刘杰后腰,在男人投下的影子中,看不清神情。
电动车总算驶动,刘杰淋着雨,带着后座罩上蓝色儿童雨衣的女人快速离开。
雨天路滑,他开太快,险些滑倒,被急急忙忙跑出来帮忙的保安扶了下。
见他这样,那群路过帮忙的阿姨叔叔们骂得更厉害,纷纷指责他没点用,在这关口掉链子。
从小区到医院,开电动车十分钟就能到,他却连这十分钟都撑不起来。
林予星耳边听邻居们各种粤韵风华,眼睛却盯着电动车后座的女人,直到她们消失在转角处,终于收回视线,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打开防盗门上楼。
伞尖回收成一束,在夜里留下蜿蜒墨色痕迹。
她没有回黎嘉年家,而是上楼看了看自己即将搬去的地方。
门没有锁,她轻而易举就能进去。
望见里面黑魆魆一片,她摸索着去开灯。
"哒"灯光大亮。
和原先单间格局镜像反转而已,空间大许多,家具也多了不少。
她将伞挂在窗口,脱鞋走进去。
地板沁凉,透过米白薄袜传入脚掌。
应是除湿过,并不如何潮,空气中甚至隐约浮动柠檬香气。
穿过客厅,来到床边,应该是黎嘉年给她准备的被子枕头,罩了一层布放在床头。
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新用具,白色台灯、苹果水杯、甚至床尾书桌放了面梳妆镜。
日常所需基本全齐。
林予星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有张便利贴,字迹清晰隽秀,牵丝映带,很漂亮的行书,应是小时候练过。
[给你买的,不用再买了。也不用想着怎么报答,有空请我吃顿饭就行。]
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
习习似椒的酸涩与疼袭来,她眼睛蓦地发红发疼。
林予星微微仰头,想把这刻脆弱连同眼泪一起咽回去,结果看到天花板上崭新云朵形灯盏时愈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