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将这张宣纸,用一个茶盏压于底下。
菱秀转身从包裹中拿出几样能圈入手腕上的镯子,而后走到船窗边,朝外凝望。
朱唇微启,眸光清澜潋滟深处唯对摸不着的自由弦歌生出向往。
她忽而浅声低笑,之后,不再犹豫,搬来圆凳,纵身跌入那无尽蓝渊。
“扑通”跳水的声音顿时引来船上的人,他们纷纷惊慌惶恐,个个如焦灼在热锅上的蚂蚱。
十息后,有通水性的人连忙入河寻人。
日光逐渐被沉寂可怖的黑夜吞噬,只剩那无情冷月高悬于天。落花终有凋败时,苦海却是埋葬处。
当岳昌达得到菱秀跳海身故的消息后,一手扫空桌案,“哗啦”一声,尽数东西皆成碎片。“混账!区区贱婢竟坏我大事!”
高管家颤着身,弓腰,双手奉着一张黄纸:“郎主。此是六,那贱婢遗信。”
岳昌达愤怒夺过,一看,那双下垂眼瞪如铜铃,猛然将黄纸甩到高管家脸上:“玉倩那贱婢竟敢!给我将人找出!”
高管家一哆嗦,急忙将腰弯更低,连连应是,而后赶忙退下。
得知岳昌达这边动静,玉倩又惊又怕,眼中噙着狠,摔烂了个瓷碗:“岳菱秀!你竟敢将我有情郎之事告知郎主!死也不能死得安静点吗!”
岳家已然因菱秀的一张黄纸乱遭了些。
而菱秀虽自小偷偷习了点水性,可奈何河床深,流水急。
每当她稍微窥见离岸边近了些,却又被一股急流给冲开。体力渐渐流逝不再,腹中不知吞入多少难以入喉的河水,鼓胀难受。
她在这条宽大河流里浸泡流转了似乎数不清的日月轮转。河水寒冷蚀骨,她游得双腿都冻得像那僵硬而无知觉的木头。
能令她强撑一口气的,唯有心心念念的一事,那便是决不能就此死去。
得好好活着,连同宁娴阿姊那一份。
朦胧视野,昏暗中似看见一道人影和一道火光在岸边堆叠。
她用尽身体仅剩力气,努力挣扎,拼命从湍急河流中露出头来,往那道人影呼救。救救她,拜托了,她不能死,求求了......
再是清醒时,菱秀缓而睁眼,周遭已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河水。头顶上方的刺目日光,它投下的温暖,在慢慢笼罩住身体,赶走不少寒意。
突然,身旁传来一道略有粗狂,却还能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她语气淡而嫌弃:“都选跳河那就死了得,何必还让人救?不过竟能顺流来到这儿,看来在河里泡了几日?命挺硬。既然你醒了,那我走了。”
迷离间,见人就要离去。菱秀咬牙,撑着粗粝的地面半起,虚弱无力对那道出挑的高瘦身影发问:“女侠,我叫萧菱秀,可否告知我名?”
那人背对她,抬手挥动,潇洒肆意:“许丝。”
萧菱秀小声反复咀嚼几次,往心里记住。
随后抬头,望见天际清朗,轻云游走,周遭淌着舒服畅快的微风。
那一瞬,她眼眶无所适从般湿了,连带着才干不久的襦裙也被沾湿不少。
抬手捂住双眼,压抑的嗓音终于能痛快舒出:“终于。自由了......”
她抬手擦拭眼角泪痕,心中已有决定。站起身来往平洲方向而望。外祖母家是连岳昌达都不知道的地方。
等回到外祖母家,在浮住坊混迹个新户籍,她就能开个小酒肆,做个小掌柜,有了挣钱的本事,她便能真正获得自由了。这一直都是她的梦想啊。
有想去之处后,萧菱秀找到最近有人烟的渔村,用一个手镯换来盘缠,问了路,便买来价格适中的牛车,往平洲方向而去。
三个月后。当萧菱秀历经千辛终于来到平洲,趁着傍晚城门守卫松懈,躲过稽查,进了城内。
寻到间裁衣铺子,换了新襦裙,以面纱遮脸,萧菱秀马不停蹄直往城北而去。
待来到城北一处较为偏僻的宅院门前,萧菱秀抬眸,凝视着那陈旧不朽,布满记忆沧桑痕迹的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刚劲有力的字——“张宅”。
她情绪不禁从心尖上涌,双眼不自觉湿了些。将心绪稍整,走近门口,望见朱门之上似乎覆有新漆髹。
萧菱秀不免心有纳罕,按理说,外祖母出事后,张家人皆被流放,此宅子早已荒废无人,怎会有人再为门覆新髹?
秀眉轻蹙,思量不明,她便抬手推门,却发现推挪不动,愣怔,附耳过去,边往上拍边向里发问:“可否有人?”
半晌后,突然朱门从里被人打开。萧菱秀微微后退,抬眼看去,见来者,惊愕不已。
门前伫立着一位翩翩郎君,单看他长相俊逸,身形欣长。
一身牙白锦袍恰如其分衬得他矜贵不凡。一头黑亮长若绸缎的乌丝轻披于背后,配上他那近乎白玉般的瓷肤倒有几分浓墨入雪之美。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