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我派人送你。”
菱秀听这话,双眼瞳孔仿佛恢复了明亮。谢过岳昌达后,菱秀快步迈向玉倩院子,心想定要将此事告知玉倩。
定要让玉倩知晓,郎主终归还是体谅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她总归能离开此地,也要和宁娴阿姊般与她劝说一二,早日脱离此等苦海。
可前脚刚踏入院落,后脚便有些许低语传入耳中。那些话硬生生将她心中雀跃压在心底,也令她迈不出一步向前。
“我很担心。阿姊那样子,琵琶一事。我当真做错了?”
后边应答玉倩的人,是教习姑姑雪苓。
“十娘子如此做也不过某个好前程。她年华早就已过,已是弃子,既然她曾教授过你,称得上是你师父,就该为你将来铺路才是。”
简短的几秒缄默。“......日后我定会报答阿姊铺路之恩。”
菱秀愣怔须臾,晃了神,低眸望了眼那几根受了伤的手指。
毒是那琵琶上的,你送药油不过是内疚啊。
心中五味杂陈,仿若大口喝了几壶苦药,满口难涩,胃部翻涌。
她苦笑着,扭头离去。全然忘却周遭向她有投来不少可怜与怜悯,甚至还有些睥睨的目光。
路过的窃语,无形如把把狠戾无情的利刃,痛击她发冷的心口。
“从前郎主对她那般好全因她美貌动人兼弹得一手好曲,现下手废了。倒是唏嘘。听闻连雪苓姑姑都搬去十娘子院中伺候了。”
“你可怜她作甚?往日里她总自恃清高,多少娘子都不与她相近。也就十娘子为人亲和,愿与她亲近。”
“你瞧她那副形如枯槁的模样,早已不是两届花首岳菱秀,不过是朵失败废花。”
菱秀攥着手指,指节泛白都毫无所觉。她不愿再听这些,慌乱而逃回了院子里。
而后四处翻找,将所有所需物件一一收拾,觉得只要离开此地,其他一切皆不过浮云。
收拾妆奁时,看见一根金镶玉发簪,那是玉倩上次生辰送予她的。
簪体上边还精心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一大一小飞鸟,它们仿佛极为相近,好如亲人。
望了许久,拿起,她低声轻嘲一笑,随后搁置于柜子之上,转身放好妆奁。
当夜,玉倩在院外呼喊她的名字。菱秀侧躺于榻,在黑暗处,睁着双眼,并未回应。
半晌,院外才歇了声音,只听见人走远的脚步声。
她觉得眼睛酸涩,滚烫,还有些粘稠得紧。
抱着被褥,似乎沾湿了许多,难受和伤心会有,但她相信着,明日过后,一切便会好起来。
直到菱秀坐上了去往东边的船舶,都没再见过玉倩。
立于舶首,望着船渐渐离开了岸边,岸上并无熟悉人影,只因她的离开无人可告,大概也无人会想知。
视线缓缓落于清幽河面,宛若镜面的河水倒映着天地。
她也望见湖中的她,那张娇媚如彩莲般的面容,上边尽是向往自由的欢颜。
转身回到船舱内,正往房间走去,却在拐角处,听见低低交谈。
“你们说还得是郎主厉害。算对了前刺史离世后,定会是那位接任。”
“可不是,现如今攀上了现刺史之子,这回用朵废花换个好前程,简直太划算了!”
“不过话说,前刺史那嫡孙听说失踪了啊。”
“嘘,小声点。”
菱秀愣怔在原地,只觉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又贴近几分。
对方桀桀一笑:“有何可怕?你怕什么?怕那废花听见?即便她听见又如何?船已离岸,早就无回头之路了。”
完全听清后,菱秀咬唇,喉间难涩,急忙跑回房间。慌忙中,从包裹里翻出那张良籍。
颤着手,打开细看,竟看出些许纰漏,早些时候过于高兴,她竟没认真查阅,让那奸商偷了滑,给了张假良籍。
假良籍从手中掉落,她缓缓滑下,瘫坐地上,抬头死死盯着船梁,强忍眼中苦酸。
岳昌达算计了她,说派人先送她去东边城州,一切不过是他缓兵之计罢了!
他早就铁了心要将她送与官贵做妾室来换取前程,是她竟会信此等奸商会有良心!
终归是自己天真,菱秀双手紧抓双膝,含泽眼底流转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坚决。
在这简陋不过的船房里翻找出笔墨与一张稍微旧黄宣纸来。她端坐于圆凳上,执笔在上方点勾画写,寥寥几笔,写出了此刻心中畅快,还有暗戳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