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军的二把手慢慢地说,他的靴子始终踩在莱昂的脊背上。
“但早年的塔夫塔尔实在是太穷,我为了搞钱干过不少雇佣军的勾当。”
“不能当着那些新兵的面说,否则会吓到他们,不过活剥人皮我其实挺在行的。尤其是贵族的皮。从这里,到这里——我可以给你开一刀,然后在你意识清醒时将你的整张皮都被扒下来,血淋淋地扔到帝国的联合镇压军面前。如果我有兴趣给你扎半针肾上腺素,我可以保证你在感受到疼痛的同时还无法快速断气。”
“我与阿方索不同,没什么道德负担。”
蔻蔻被送回来的事情他知道。
他也知道阿方索为对方写了一封永远也发不出去的邮件。
年幼的孩子想念着远在他乡的妹妹,可到最后他的妹妹没有回到故乡,而笑起来显得很害羞的小孩也没能像河畔边的莎莎草一样活至成年。
就连对方在信里絮絮叨叨倾诉的金合欢也被维塔大君拦腰砍断,因为它遮挡住了地下大赌场的窗户。
他听见阿方索在见到朋友的那天,于寂静的夜晚发出野兽般的嚎哭,紧接着又快速将那哭声按死在枕头深处。
莱昂持续拉扯着呼哧呼哧的沉重粗喘,一时间说不出来更多的话。
深度链接的端口遭到破坏的痛苦直接作用于神经和大脑,令他的身体也失去掌控。
在这样的景象面前,阿方索慢慢蹲下身,同时冲胡塞比了个安抚的手势。
革命军领袖的手里还扶着自己的那支枪,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这以暴力摧毁旧秩序的武器。
“我其实读过一本薄薄的故事集。”
蓝眼睛的男人慢慢地说,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气恼的迹象,和以往一样平静。
面对曾经的仇敌,他甚至有闲心聊一聊天。
“年轻时我认为它很蠢,尤其是其中一篇关于夜莺的故事。”
“我觉得那头脑简单的鸟儿是这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生物,它为什么要为一个垂死的国王歌唱?因为对方是国王吗?因为那与众不同的身份?因为毫无价值的眼泪?赏赐——多么趾高气昂的词语,好像高高在上的人随手施舍的什么恩惠。就连在农夫和渔民的面前一展歌喉的举动,在我看来也更象是它为了展示自己清高一面的托词。”
“将这本书放在休息室里的人教会了我写字,尽管那是我触碰到的第一本书籍,但我从不认为里面的故事有任何值得学习的道理。”
“可最后我在一个意外的时刻,得到了自己的那一滴眼泪。”
深蓝的眼眸视线低垂,已经成长为成年男性的人态度温和。
“黄金做的鞋子和镶满宝石的笼子会让我感到恶心,但发自真心的泪水不会——因为流下泪水的那一个曾因我的伤口而痛苦。”
它们从绿色的眼睛里滑落,带着滚烫的温度,跌入他的掌心。
像墓地中馥郁的接骨木,也像塔夫塔尔窗外的金合欢。
“所以我不需要新的金主,也不会觉得受害者需要承担任何罪责。很不幸没能按照你的期望发展,因为我的个人配得感相当高。落下泪来的人没有以注视商品的姿态注视我,他销毁了我一度为之辗转反侧的证物。”
“或许你们曾经搜寻过它,不过你们终将一无所获。”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我或许会因为你的话而动怒,甚至萌生一些阴暗的思绪。”
他扶着自己的枪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带着发疯般愤怒的人。
“你还沉睡在自己的梦中对吗?永远都做着醒不来的美梦,永远都不承认自己也是可以被加以审判的犯罪者。”
“可事实是,你与无数个普通人并无区别,恶毒的煽动也不具备剥夺他人生存希望的力量。”
“审判结束后,你的枪决画面我会全帝国同步转播,连同你犯下的那堆罪证一起扔到所有人的面前。”
阿方索轻声说。
“哪怕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人们也想不起你无名的坟冢在哪,提起你的名字时他们只会感慨‘啊,是那位罪犯’。没有任何一位受害者会陪着你下地狱,我会将离家的人民依次带回来,就算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关系。每一双路过的脚都会踩在洒满你灰烬的土地上,他们说看吧,这荒芜的土壤中也能生长出新的绿草来。”
“在我之后的那些孩子……”
长久地停顿了一下,阿方索的声音里带着笑。
“他们都会长大,长成健康的大人。就像塔夫塔尔河畔的莎莎草和长寿花那样,开过一个又一个的季节,在雨水中,在阳光下。”
“然后他们会活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
“直到一百岁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