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室的门在路宁身后合上,隔绝了内里冰冷僵持的空气。
她沿着来时的长廊快步走着,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她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抬起,维持着最后的风度,直到拐过一个弯,确认彻底脱离了日光室的视线范围。
脚步倏地慢了下来。
方才强撑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她靠在冰凉的石墙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涌起的酸涩。
她并不后悔方才的言辞,一丝一毫都不。亚瑟·阿斯顿的傲慢与偏见,将她多年的努力和成就贬低的一文不值。
然而,被如此直白地轻视,甚至被安排另一个“合适”的人来取代她的位置……这种羞辱感,依旧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口。
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布莱克快步追来,脸上带着担忧。
“Lynn!”他看到她靠在墙边,立刻上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急切地搜寻着她的脸庞,“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
路宁抬起头,打断了他,声音有些微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我没事。布莱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一直替他的行为道歉。”
“我只是……”她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句,“需要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不是空气闷,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布莱克立刻明白了。他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依旧冰凉。
“好,我们离开这里。”他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就走。”
他拉着她,没有再去向任何人告别,径直朝着主楼梯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下楼梯时,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布莱克!路宁!等一下!”
林婉清匆匆赶来,身上那件中式旗袍外的披肩有些滑落,她也顾不上整理,脸上带着真切的焦虑。
“祖母。”布莱克停下脚步,将路宁护在身侧,语气依旧生硬,带着未消的怒气。
林婉清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先是在路宁脸上停留片刻,看到她那强装的镇定,轻轻叹了口气。
“好孩子,受委屈了。”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臂膀上,动作轻柔,“亚瑟他……老了,固执得像块石头,脑子里只有他那套陈腐的规矩和所谓的‘家族体面’。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往心里去。”
路宁心中一暖,微微颔首:“谢谢您,祖母。我明白。”
林婉清又看向布莱克,眼神变得严肃了些:“布莱克,你祖父这次是过分了。但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只会让矛盾更激化。”
布莱克打断她,语气坚定,“祖母,您看到了,Lynn值得所有的尊重,而不是被当成一份需要评估优劣的资产!如果这个家不能接纳她,那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林婉清脸色微微一变,急忙道:“别说傻话!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跟你祖父谈谈。他并非完全铁石心肠,只是需要时间……和正确的方式去理解。”
她顿了顿,看向路宁:“路宁,你今天的勇气让我刮目相看。真的。但这条路会很难走,你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智慧。”
路宁听出了祖母话里的善意,她点了点头:“我明白,祖母。谢谢您。”
“好了,你们先回伦敦吧。”林婉清摆摆手,“这里的气氛确实不适合你们现在待着。亚瑟那边,我来处理。放心,有我在。”
布莱克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知道祖母是唯一能制约祖父的人,也是真心为他着想的长辈。
“谢谢您,祖母。”他低声道。
“快走吧。”林婉清催促道,又对路宁笑了笑,“路上小心。路宁,记住奶奶的话,你做你自己,就很好。”
黑色的宾利驶离赫特福德庄园,将那座宏伟的“囚笼”远远甩在身后。
车窗外,冬日的田野辽阔而苍茫,仿佛呼吸都重新变得自由。
路宁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久久没有说话。
布莱克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
“Lynn,”他低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我……”
“布莱克。”路宁转过头,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不用再说抱歉。今天的事情,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们来自两个太不同的世界。这种冲突,或许不会是最后一次。”
布莱克的心微微收紧:“Lynn,我不会让……”
“听我说完,”路宁温和却坚定地阻止了他,“我不是在退缩。恰恰相反。”
她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正是因为看到了差距和阻力,我才更不能放弃我自己。我必须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我的名字本身,就足以让任何轻视我的人闭嘴。不是作为‘布莱克·阿斯顿的女伴’,而是作为‘路宁’。”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
“所以,”路宁继续道,语气变得冷静而,“回国的行程,我需要提前了。越快越好。我必须尽快处理好国内的事务,然后,全力以赴准备皇家音乐学院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