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ever share
No one dared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夏乙看着她唱歌,手里是些胡乱的符号。眼前的少女浸润在热烈的阳光下,金白色的光打在她的鼻翼,扫出一小片平整的天堂。就像台上的那个拿葫芦的男人,穿着牛仔夹克,长发桀骜不驯,他却不顾其是否扰乱视线,眼中只有音乐,温柔地舞弄着琴弦,英文标准,听起来完全像是个异域人。
他试图找一些毛病:一个人在山林呆在不害怕吗?孤零零一个人又那么黑。
她的脸一红,第一次出现如此娇羞的神色,无缘头顶毒辣的太阳,是少女的悸动。她说,不怕,有他在就不怕。
他看着她,他该为得到了一生热爱而欣喜若狂,还是该为失去她而感到悲恸。
想起来,他比她大整整十岁。她没出生之前,他还在读书,后来家里供应不上,他读了十个月就离开了学校,后来在父亲的安排下拜师学艺,没几年,她出生了,师傅家人丁旺盛,劳动力赚不了几个钱,嗷嗷待哺的嘴却越来越多;那年,她八岁,大黑天跑过半个村来哭诉,她跪的很坚决,求他帮帮她,她想继续读书。
“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还想读书,我不想跟爸妈一样做一辈子农民!我听叔说你以前也是读过书的,一定知道读书机会的宝贵对不对?帮帮我吧,哥,等我以后赚大钱了一定加倍还给你!永远不会忘了你的恩情!”她当时是这么哀求的。
他咬咬牙,从里三层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钱。
他供她读完了小学。
但小姑娘觉悟很高,从小爱看各种文学刊物,有时他去县里开活,也会托他帮她带回来几本。
有一回他去找她,师傅正在院子里大发雷霆,他说,她这么大的姑娘再不嫁人以后让她爹的老脸往哪搁,再不嫁出去就断绝父女关系。
她摔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那年,他刚好三十,是村里有名的剩汉,他以为他马上就不用单身了,只要他说出那句“我来娶你”。事实上,最大胆的话也只敢在心里诉说。可说了,何尝不是种圆满。
他把她扶起来,叫她不要伤心,怎么着也有他来垫底。
她说他们不一样,她有喜欢的人,是个音乐家,是家里人不让嫁。
他当做听不懂,明日、后日、日日继而为她买来刊物。
那天,是最后一次为她做刊物的运输员。天气晴朗,小鸟在土墙头上叫唤,一枝红杏跳入视野。她早早地站在门口等他,并没有着急接过他手中的文字,把他拉到没有人迹的角落,左看看右瞅瞅才开口道:“哥,我想今夜出村去县里。”
他浑身一震。
她按住他,却不知他不安的真相,而是小声密谋道:“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去县里的车?别告诉我爸,他准会把我的腿打断!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手中的刊物掉在地上,她把它捡起来放回他手中,“若此生不得真爱我宁愿去死。”
他劝她,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你要想想你的爸妈,你要想想所有关心你的人,你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他们该有多担心多着急。
爱情确实不是人生的全部,可是我的人生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我想要却得不到,这让我其余的部分像被狗咬了一样丑陋、不完整,我为什么不追求?我有追求的条件。他说过了,他爱我,只要我能去县里,我们就能结婚。
他助她走了。
意料之中,她家大乱,师娘得了失心疯,师傅一夜白头,她大哥四处找寻,把村子翻了个遍,路人甲跑过来说去县里城里找找,他有好几次看见那个有葫芦的男人跟她在密林中幽会,师傅当即甩了他的大嘴巴,骂他玷污未出阁的女娘三辈子没香火!隔天夜里,大哥偷偷摸摸去县里找人,刚上街便叫小汽车撞死了,师娘无法忍受一儿一女双双苦命,倒在大哥死尸上,头一仰,长气舒不来,暴毙而亡。
在大哥的的葬礼上,他心中自责万分,想要给在县里的她写信,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会把责任全归咎于自己身上,让她别怕,亲人的丧事再不济也是要在场的。
在师娘的葬礼上,他已撰写好了一封信,却不知寄信寄到何方,站在村口上左顾右盼。这时师傅过来,老泪在他土色龟裂的脸上形成了数不完的沟壑,泪水流进他的心里,师傅骂她,说,如果以后再见到这个不孝女就把她的腿打断!要她这辈子都为她娘和她大哥守丧!
师傅的泪一路下划,划过肾脏和肺部,停在他的胃里。
他手一缩,摸到信封还在口袋中,幸好没寄出去。
不见的这些年,他在悔恨和愧疚中度过,去师傅家的频率比去探望爹妈还高。每日晨起烧香拜佛,心中只念一件事:她千万不要回来!
他看着师傅待他如子,对他的内疚渐渐变成了恐惧。特别是两人并肩坐在田埂上的那次,师傅唠起铁蛋叔的家常,铁蛋叔的儿子喜欢上了隔壁村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师傅狠狠啐了一大口痰,“如果我有这样的孩子我就一锄头抡死他!大十岁的老女人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都跟他娘差不多大了,以后他是管老女人叫妻还是喊娘啊?!都乱了辈了!”。他恐惧,有一天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把他弄死,会的吧?他们女儿和妹妹离家出走都是他在其中作祟;一定会的,都是他搞的他们家家破人亡断了后。
就这般诚惶诚恐了五年,终于熬走了师傅。师傅赫然离世了。
又过两年,国家恢复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