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人貌似真的是休息落脚一般,进了屋后便独自靠着庙内一角倚坐着,合眼低低喘息,缓解着不适,并没有要开口同他搭话的意思。
庙中一时宁静无话。
许凤卿有些手足无措。
那么多的话本子里,却没见过这般的情形的。
他捧着烛火有些尴尬地徘徊,余光中却看见那姑娘一直抚着肩膀,像是极为不适的模样,便端出一副真切柔情的模样,轻声问询:
“对了姑娘,方才你说身上带伤,可严重否?在下虽然是一介书生,却微通些许药理,如姑娘不嫌,在下可帮姑娘诊探一二。”
“多谢公子好意。”
美人有些倦怠地摇摇头,语气带了些疏离,片刻后,她忽然抿了抿嘴,有些怯怯地开口道:
“若是公子愿意,可否帮我遮住那泥塑菩萨的双眼,我瞧着怪吓人的。”
许凤卿转身一看,只见女子背对着的泥塑像原来是是一尊豹头环眼、气势凛然的钟馗像。
在夜间看到这铁面虬髯的确是有些惊心。
“哦哦、好、姑娘莫怕,在下这就遮住它,免得惊扰了姑娘。”
许凤卿被美人软言哄了,连冷也不怕了,左右没找到布料,干脆把身上的外跑脱了下来,穿着单衣就爬上神像,将那凶神恶煞的钟馗像双眼死死系紧。
做完这些,那姑娘冲他感激地弯了弯唇角,一张有些冰冷苍白的脸倏地像是鲜活了起来,本就秾丽的美貌在烛火下更添几分颜色。
许凤卿晕晕乎乎,连礼节都忘了,忍不住凑近她身边,没头没脑地就开口:
“对了,还没问姑娘芳名呢,姑娘要去住何处,若是同路咱们还可以做个伴。”
那美人抬起头,眼珠如水般闪烁了一下,以手遮口小声道:
“贱名...连翘,家在银瓶岭下住,原本是来此山中采菇子的......”
许凤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
既是采菇女,怎么会深夜还上山?又是因何受伤?
他的视线落在那女子抚摸着的右肩上,这一回许凤卿却发现了这姑娘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松散,肩颈处似乎还有破口,像是挣扎撕扯所致。
他心中更为不解。
这美貌女子究竟是人还是鬼?若是女鬼,为何衣衫如此落魄?
就在他思索之际,连翘像是牵扯到了肩头伤口,又皱紧了眉头,小声嘶了声,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没有气色。
许凤卿见她这副可怜可爱的娇弱模样,只觉得一股奋勇之气在胸中横生出来。
人鬼又有何分别,今夜他与连翘相遇便是老天注定,若是情投意合,他日未尝不能似那话本故事一般,成为一桩付梓流传的千古美谈呢!
想到此,他便主动上前解开包袱,拿出一个小药箱,兴致高昂地请缨道:
“连翘姑娘,还是让在下帮你瞧瞧伤处吧,拖久了怕要留疤的。”
不料连翘却侧过身去,乌黑的鬓发微微摇晃,神色却是比方才更冷了:
“不用。”
许凤卿认定她是害羞,又对自己有防备和揣测,不由得涨红了脸,更加义愤道:
“连翘姑娘!在下真切地是想帮你治伤,绝无他意。”
说完,他又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正色道:“我看姑娘脸色发白,肩颈处泛黑气,定是中毒所致,可夜还很长,若是明晨拖到下山,恐怕毒会入骨啊,还是让在下瞧一瞧吧!”
他的担忧神色不是作假,那姑娘见状,抵触的情绪似乎有些松动,幽幽地抬起双眼。
忽然,勾起一丝轻淡几乎不可见的笑,定定问道:
“你当真要帮我治伤?”
许凤卿即刻站起身,打开一包布卷,排出一卷小刀小剪,语气十分激动:
“这是家父传给我的器具,还请姑娘放心!我许凤卿绝非是那等轻佻不端的登徒子!”
虽然他恨不得向天发誓自证,但是连翘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摇了摇头,便将捂着右肩的手放了下来。
一个已经深入皮肉的伤口显了出来。
许凤卿压着心跳,小心翼翼地弯下身仔细一瞧,只见伤口处透着中毒已深的青黑色,半个巴掌大的皮肤被活活撕走,露出里面已经拢着层病气的血肉,只留下两个利齿撕咬下的圆洞,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这一块就显得格外惊心。
他从没想过会如此严重,大惊失色,猛地抬眼:“连翘姑娘,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什么所致,竟然成了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