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摇头,“不是。”
林休不依不饶,“你嫌我出身不好?”
“林寒山,你这话怎么说的!”济安急得跳起来,地上火堆的余烬都因这股震风吹得飘飘洒洒,“我出身难道就好到哪儿去?!这么多人的出身都好不到哪儿去!”
林休声音也大起来,两个人基本是对着嚷起来了。
“那你就是觉得我叛主!信不过我品行!”
这可严重了。
谈论出身,在革风是足以威胁政治生命的指控。怀疑品行,在周朝是对人极大的侮辱。
济安吼回去,“我没有!”
林休死死抓着剑,眼睛冒火星子,脸上急剧升温,像愤怒的小火人。
……这不是济安说的。
是他自个儿认定的妹妹说的,而且说的时候还学着两人吵架的样子,双手交叉抱胸站着,下巴昂起看人。
林休泄了气,看了眼只到他腿高的小布丁,“小没良心的,不向着阿兄。”
济安猜他是想说小女孩向着外人,怕难听又不敢说。
“真乖,鸡吃完了没?”
小女孩点头,指了指地上被拨到灰烬里的鸡骨头。
济安捏捏她的脸,其实认真看,她跟林休还真有七分像。
鼻子很挺,唇瓣挺薄,皮肤都挺白。
眼睛嘛,林休成人了,眼睛比较狭长,昭狄还小,眼睛就圆圆的。把两人都拾掇拾掇,走出去说是亲兄妹大把的人信。
济安对林休打一个“停”的手势,“先不说这个。小孩记不得父母亲人了,还得找。我们还剩四天时间,回程最少也要三天,今天必须解决。”
太阳的威力越来越小,在初春就萌芽的草木们努力伸直脖子,发现这也够不到多少热气,都纷纷焉了下去,垂着头无精打采。山中凉风起,打着旋儿飞来飞去,也没有谁来理它,于是风也停了,山林一瞬间变得寂静。
林休思考良久,从怀里掏出血玉。他得了教训,这次没有去抓小女孩,而是蹲下来把玉给她看。
“阿止,你摸摸它。”
小女孩看向济安,得到鼓励的微笑后,手指轻轻触了下血玉的边角。
她一下缩回手,喊道:“烫!”
“这是你出生的时候,阿兄寄回家的玉。”林休想起了第一次得到阿母给他生了个妹妹的书信时,兴奋得打翻了饭碗的自己。
他露出清浅的笑,“你,阿父阿母,都在这枚玉上滴了血,所以我在千里之外也能知道你们是否平安。也只有遇见你们的时候,它才会发烫。”
林休说得真心实意,济安在旁边看着,感觉比刚才效忠认主还要真心。
不是说认主就不真心,就是有点突然,像演的……
不是,她意思是,看着挺真的,不像撒谎。
但也有可能是伤心过度,见到一个跟自己长得像、又与小妹同龄的女孩,就觉得这是自己妹妹。
小女孩声音冷漠,动作也抵触,“我不叫阿止,我叫招娣。”
济安刚才就没理解这发音的哪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有个好的意蕴,生造了个“昭狄”出来,可也说不通。林休更不能理解,更何况,他肯定觉得自己小妹就该叫“林止”才对。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多好听啊,跟“休”搭在一起,一看就是兄妹。
他有点暴躁,不敢对妹妹发,只好把怒气宣泄到这不像样的名字上,“这是什么鬼名字!”
见面以来就很冷漠戒备的小女孩没有生气,听见自己名字被痛骂,她甚至笑了下——这是她第一次笑——露出了两只尖尖的小虎牙。
济安也蹲下来问道:“你还记得哪一天的事?比如,前两天?前三天?前四天?……”
小女孩跟看傻子一样瞥济安一眼,稚嫩的声音很响,“四十七天前,我被一群人拖出去,他们打我。他们打完就走了,我悄悄跑,藏到了现在。”
说到最后,她有点得意,小脑袋扬了起来。
济安也跟着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他们拖你的地方在哪呀?”
小女孩回想起挨打的时候,她护住头,耳朵麻木地屏蔽了那些不干不净的辱骂,挨打也挨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格外疼,还好她忍得住。那几个用脚踢她的壮汉站得不密,她得以从缝隙间看见了个特别硕大显眼的东西,在大门那里。
是什么?是个金灿灿的匾额。
上面写的什么?
她认不出那字,只好在火堆灰烬上画了下来。
林休伸头一看。
“三槐世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