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茯城落了场大雨,白玉堂和蔡济抵达福来客栈时已是浑身湿透,二人从窗户翻进屋里,带进一串淋漓水迹。
房中包拯和公孙策听到动静便疾步走了过来,蔡济在看到包拯黝黑面庞的那一刹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罪民蔡邈叩见包大人。”
烛火幽微,湿漉漉的夜风卷来泥土陈腐的气息,白玉堂满心都是深陷敌营的那只笨猫,压根对眼前隐瞒姓名的蔡邈和他即将陈述的案情无半点兴趣,手腕一翻又跃出窗外,顶着瓢泼大雨向着县衙方向急奔而去。
去时的路似乎变得漫长难耐,白玉堂从不知道自己风流潇洒一世竟也会为了一个人这般焦心如焚,恨不能瞬息就飞到他的身边,为他抵御伤痛。
展昭,展昭……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个字就像是烫红的生铁烙进胸膛,又像牢牢扎根的巨木,若要拔起刮下便觉生疼欲死,不得醒转。
雨幕中县衙依稀可见,门头垂挂的红灯笼被雨水浇熄,纸糊的灯罩皱成一团蒙在笼骨上,雨水自上而下冲刷,低落在地上是一串殷红的水迹。
像血一样。
赶到牢门前混战已经结束,只剩下一片乱插的箭矢,和被雨水淋透的火把,还有其上袅袅腾起的青烟……
展昭呢?
白玉堂神色空茫,目光在四下搜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他冲去牢房里,甚至将每个牢室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秋末的冷雨淋在身上,真冷啊,他的手不住在颤抖。
雨声震耳欲聋,像是将这一方天地拢在其中,隔绝了生气,空茫茫一片只剩下白玉堂自己。
天地之大,他把他的猫搞丢了。
*
直到天际泛白骤雨初歇白玉堂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客栈,他将县衙从里到外翻了个遍,甚至强忍住心口的锐痛出城,跑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一具具尸体被翻开,他麻木地确认那些青白尸身的面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想确认什么,他害怕,害怕翻开的下一具露出熟悉的面容。
所幸什么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终于接受展昭失踪这一事实。
一定是季高他们带走了他。
白玉堂咬牙,额角浮起青筋,季高、赵贵平还有襄阳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也许是季高和赵贵平都不知所踪,客栈门口的守卫也都消失了个干净,白玉堂打起精神找到包拯,说明一切之后暂时担起了展昭的职责,协同马汉一起护送包拯和公孙策还有蔡邈三个人离开了茯城。
出城的路上车厢内外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担忧展昭的安危,却对这一切束手无策。
“如果是季高和赵贵平带走了展护卫,他们会去往何处呢?”
包拯坐在马车内忧心忡忡,本就黝黑的脸上眉头紧蹙,倒显得凶神恶煞。
包拯此问一出,骑马跟在车旁的白玉堂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被抛在脑后的正事。
……
“这么说,葛家村村民偷偷写下请愿书之后,怕事情暴露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举村逃出了黔川府。”
公孙策听罢来龙去脉,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他们为掩人耳目躲进了黔川府和渝阳府接壤的连峰山里,想来若非老村长为了村民们的吃食下了趟市集,季高等人未必能追查到他们身在何处。”
包拯说到这又是一声长叹,幕后主使是襄阳王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了,然而一则证据不明还不能贸然断案;二则,作为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襄阳王的身份敏感,又仗着位高权重视人命如草芥,若此刻传信禀明圣上,难保身在皇城的襄阳王不会使什么计策为自己脱罪洗冤,那样一来只怕会更加棘手……
如今敌我皆在明处,展护卫还落在他们手上生死未卜,形势非常不利,襄阳王一党又素来阴险狡诈草菅人命,而今他们必定已经前往连峰山大肆搜寻葛家村村民的踪迹,若是人手足够多不出两日葛家村众人必定会被找到围捕,到了那时,这桩案子从北向南花费十数日,只怕最后也只能是一桩原告消失、证据不足的悬案了……现如今,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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