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姣挥手,扰动柔软好似棉花的轻云,触手而至的冰凉感,令她蓦地缩手。
景玉道君略带不满的目光掠过明姣作乱云间的手,心中默念句祛寒生暖的法诀,瞬息之间,明姣的手就红润如往常。
明姣俯首,默默打量自己的双手,一缕疑惑跃上心头。
晶莹如玉的手掌,细长白净的葱指,健康齐整的甲瓣,一切如旧,一股无形的暖风悄悄温暖了她的手。
明姣起了性,也是相信景玉道君操纵仙剑的娴熟,竟不顾景玉道君正专心驱使仙剑,一把抓住他的袖角,轻轻摇晃,景玉扭头看她:“作甚?”
在景玉的问话下,明姣骤然感到羞赧,为自己适才的谬举,也为此时凝视她的景玉,丹唇翕动,从齿缝挤出话来,“我的手……是你做的……吗?”
景玉就等来这么句话,他抿唇,在明姣晶亮认真的眼神下,心底悄悄叹气,缓声道:“只是一个小法术罢了,仅能做驱寒之用,待你拜入我门下,自有更为玄妙的法诀。”
顿了顿,带上几分说教的口吻,“进了云阙宗后,就勿要如此没大没小了,对待长辈自要尊敬。”
明姣一闻景玉老生常谈的一番话,不禁烦扰,无趣地垂头,状似沉心听训,实则神游天外,梦极八方。
三日前,一个魔修为修习魔功,残忍屠杀了明家村村民。
明姣的娘亲将明姣藏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叮嘱她要好好活下去,自己则转身离去。
可悲的是,魔修的神识覆盖整座明家村,设下的法阵困住了村中所有人,他对村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只是出于自身的卑劣,他酷爱给予绝望者可笑的希望,而后亲手掐灭。
山洞中明姣耗尽所有的粮食和水,她如同圈养的动物般,忍受村中飘来的尸臭与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恶臭,在孤独和绝望的交织中静候死亡的叩门。
明姣在逃不出去时,就明白谁都活不下来了,她只是不想辜负娘亲的期望,所以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魔修并没有杀死明姣的娘亲,他要在明姣娘亲面前杀掉明姣,而后在明姣娘亲极致的痛苦绝望之下,再折磨死明姣娘亲,这对他来说是乏味生活的一点乐趣。
明明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同样像他们不屑的魔修一样去掠夺百姓,不同的是,他们假借庇护之名,百姓若是不给,他们便脱去身上的“人皮”,露出魔修的本质,去偷去抢,一切的恶事都是魔修干的,如果百姓按时上供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惨事。
魔修虽然可恶,但他们从不掩饰,直来直往,这位魔修不禁为自己的立场辩白,他知道自己说法的无力,心情因此不愉,倾泻入明家村。
他杀死除明姣以及她娘亲以外的村民后,操纵魔气进入明姣藏身的山洞,准备为这场猫捉老鼠的戏码落下大幕。
明姣无力挣脱魔气的束缚,闭眸安详赴死。
魔修这处,明姣娘亲似乎猜到了什么,竭尽全力挣扎,终究无济于事。
霍然,一道明澈绚烂宛若玉兔之辉,炽热耀眼有如金乌之华的剑光破晓而出,撕裂晦暗阴沉的天空,斩断魔修的身躯,魔气逸散,汇入明姣娘亲的身躯。
明姣娘亲七窍渗出乌黑可怖的血液,魔修吞噬殆尽其意识。
景玉见明姣娘亲的惨状,并未留情,果断默念法诀,彻底解决魔修。
在雪亮剑光下,魔气如冰雪消融。
他清楚魔修彻底控制了眼前女子,没有手软。
片刻后,他迈步向山洞而去。
……
明姣没顾及魔气掐出青紫的脖颈,粗粗喘气,奔去洞口。
她想:大概自己得救了。说不定娘亲也能……
“砰——”
仰头,撞上个漂亮郎君,身着一袭鸦青色绸缎般的衣裳,刺绣繁复纹样,衣袂翩飞间,显出一张脱尘绝世的容颜。
明姣那村民贯来称赞的娇丽面容,竟稍逊下几分风采,此刻郎君眸中却闪过淡淡讥讽之色。
她不解他的神情,垂眸不语。
景玉闭上眼,缓和会儿,开口道:“我为云阙宗景玉道君,因感天命,知晓你我身负师徒之缘,亦知你有此劫,遂来此相救。”
明姣抬头看着他,她明白不该怪恩人,但还是用轻到几近无声的声音问:“天命告诉过你,明家村惨遭魔修屠杀,让你来相救吗?”
以景玉的修为,清晰可闻明姣的话,他哑然,只是看着明姣,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把什么都说尽了。
明姣住了嘴,咬着唇,低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常常闪耀的光芒黯淡。
两人长久的沉默,明姣攥紧手掌,打破死一般的寂静:“为何上苍注定了每个人的命运呢?”
又是一阵沉默,明姣几乎以为景玉不会回答她时,景玉望着山洞外,遥远的天,慢慢地说,“上天规定万事万物运行的准则,天下人才能各安其事,各处其位,这天下才能河清海晏。”
他眼中有种晦涩难辨的神色,明姣看不懂他,景玉呢喃着,“不过是人各有命。”声音极轻极小,即将被风吹散去。
明姣感觉,心中被大鼓重重地敲了几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明姣暗暗咀嚼着景玉这番话,虽然心里隐隐反感,并不认同,但仍是垂下头,无言。
景玉瞧着她的发顶,闭眸敛下一缕浓重的讥讽之色。
“你日后自然明白了。”明姣听此,不以为然地摆弄手指,她绝不相信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上苍注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