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瞬的异样,必定是重伤未愈产生的错觉。
他再次闭上眼,强行压下所有纷乱的思绪,将呼吸调整至最微弱的状态,如同真正的影子般隐匿起来。
守灵之夜漫长而煎熬。
翌日,便是大殓暨新帝正式登基仪典。繁琐的礼仪,冗长的流程,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郁璟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御座,接受百官朝拜。
冕旒垂下,遮挡了他的部分视线,也为他隔出了一方小小的、仅属于自己的空间。他能感受到下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敬畏的、试探的、臣服的、或许还有不甘与怨恨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之下,林维舟垂首恭立,郭安因军务已提前离京,其他皇子们神色各异…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掠过那些宫殿的阴影角落,却寻不到那一抹熟悉的孤寂身影。
仪式结束后,是更实际的权力交接与政务处理。
移驾偏殿,堆积如山的奏章已等候多时。有关先帝丧仪的,有关郁琏兵变后续处理的,有关边关军情的,有关各地政务的…每一本都关乎国运,亟待决断。
高公公侍立一旁,小心地磨墨,不时低声提醒着各位求见大臣的次序和背景。
新帝埋首于案牍之中,朱笔不停。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政务中,试图用这种忙碌来驱散内心的孤寂与不安。
“陛下,兵部呈报,逆王郁琏及其核心党羽共三十七人,已全部羁押于天牢,等候陛下发落。”高公公呈上一份名单。
新帝接过名单,目光在那一个个名字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郁琏”二字上。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朱笔在纸上顿下一点红痕。
兄弟阋墙,最终你死我活。这就是皇位的代价。
他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冷澈:“着三司会审,详查其罪,按律严办。其余从犯,依此前所言,区分首从,审慎处置。”
“是。”高公公躬身应下。
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殿内暂时只剩下他一人。窗外天色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巨大的压力和无形的孤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父皇…您将这万里江山,千斤重担,就这样交给了儿臣…
儿臣…可能做好?
无人回应。只有更漏单调的滴答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在殿外廊下响起,停在了门前。
不是宫人惯有的轻盈步伐,也不是大臣们沉稳的脚步。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猫行的谨慎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虚浮。
新帝猛地睁开眼,看向殿门方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高公公似乎也察觉了,尖细的声音带着警惕响起:“门外何人?”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沙哑、却熟悉至极的声音响起,穿透沉重的殿门,清晰地传入:
“臣,浯虞。奉旨…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