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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青岩万小花の暗恋日记 > 日记4·歌与酒

日记4·歌与酒(1 / 1)

 纯阳酒量很好,但是酒品不太好。

万花酒量不好,酒品却意外的不错。

在万花及冠这一天,一向念叨“小孩子不许喝酒”的纯阳破天荒地提了两个酒坛过来。

“仅此一次,”纯阳吊儿郎当道,“喝了这酒,就代表你成人了,放归大自然,我以后就管不着你咯。”

万花此时正在屋内分药材,听到小院木门被摔出了命不久矣般的哀嚎,便知道是谁人造访。他默默叹了口气,一边将还没有拣完的仙鹤草收进药柜,一边扬声对门外道:“这里不欢迎不速之客,先生请回。”

这声明显有些赌气的逐客令换来了院里的一阵闷笑声,随后有重物坠地和树枝摇曳的“噼里啪啦”声响起,却不见有人进屋来。这阵明显没有将自己的愤怒当回事的笑声让万花除了生气以外又无端生出了一点窘迫,他本来快要推门而出的手此时却收了回来,侧头听着屋外的动静。

如果他这次又不来道歉,还像以前那样打哈哈糊弄我,我就……

万花这么想到,他搜肠刮肚地考虑着,妄图找到一个足以证明自己成年的严厉惩罚。

突然,屋子的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后探出纯阳跃跃欲试的脑袋。

“惊喜!”纯阳大叫道,一点都看不出过而立之年本应有的沉着。他闪身进屋,左手摸了摸万花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黑发,背在身后的右手隐隐透露出平时持剑的姿态。直到被一片粉白晃了眼睛,万花才意识到,纯阳就这么抱着一丛梅花站在自己的面前,讨好似的望着自己。

“别生气了,”纯阳眨眨眼,“下次不倒你药了,煎得再苦也不敢了。”

……我就再也不理他了。万花心中突如其来的有些委屈,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在生辰这天丢人的哭出来,可实际上,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纯阳“哦”了一声,然后像以往的每次一样,侧身将纯阳让进了屋。

月光洒落在药柜旁的小方桌上,纯阳放了花,又解了别在腰间的酒坛,笑道:“这么大的人还耍小孩子脾气,丢不丢人。”

他见万花依旧脸色苍白,突发奇想到:“不若我唱歌哄哄你?”

万花听到过纯阳唱歌,在他初来万花谷的时候,对陌生的一切都持着敌视的漠然和防卫,万花谷的众人没有办法,就只得请唯一能和万花说得上话的纯阳来照看一二。纯阳往往在哄他睡着后,才离开万花谷,而哄睡唯一的方式就是唱歌。暂且不论哄小孩睡觉唱《清静经》的可行性,但就万花留在脑海中的模糊的记忆来讲——纯阳唱得委实难听。于是为了避免自己的耳朵再遭荼毒,万花鬼使神差一般地抢过了纯阳刚刚起头的调子,唱了起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粲者何!

纯阳歪着头,眉目含笑地听完了这首《绸缪》。

“唱得真不错。”他说,“唱这么好听,骗到了不少小姑娘吧。”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花从善如流地反击道。

两人就在一片烛火摇曳中齐声笑了起来。

“再过五十年,”万花突然这么说道,“五十年后,我一定还给你唱这首歌。”

纯阳脑袋晕乎乎的,似乎并没有理解方才万花的意思,等到他终于意识到万花说了什么之后,纯阳昏昏欲睡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他从竹席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心想到,我喝迷糊了了?抬头看过去,万花正迎着从窗棂流淌下来的、朦胧的月光朝自己望过来。

纯阳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伸出手,似乎打算再摸一摸万花的头发,可最终,那向来不安分的手只是拍了拍万花的肩膀:“五十年后,说不定我们都已经和这梅树的根比邻而居了。”纯阳停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哽住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定兑现的承诺,傻孩子,想太多。”

万花第一次的告白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挡了回去,他有些意料之中地垂下端详着纯阳的眼睛,却在心中暗自庆幸着纯阳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了除了“不成熟但靠谱”的大人之外的情绪,就好像濒死的秋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窥见了真正意义上寒冬的第一片落雪。

“他怎么这么讨厌,”万花想到,“可我又这么喜欢他。”

杏花酒的味道终究是有些淡,两人就这么在沉默中一碗接着一碗,却谁都没有醉。等到坛子快见底的时候,纯阳突然开口道,“等到年后夏天,这棵树结梅子的时候,我们用梅子来煮酒喝。”

他看向万花,语气格外郑重道,“不醉不归。”

事实证明,在某些时候,年纪长者所说过的“吃过的盐比走过的路多”这句话并非全无道理,这段带着旖旎的说教与许诺甚至没有来得及让万花咀嚼过冬天,来自长安的战火就如山呼海啸而来。

万花随着师门的众人一直撑到了来年的四月,尽管无数的万花弟子在生死之间竭力庇护着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但藏匿在秦岭中寂静多年的的万花谷终于不再能够庇护它所深爱着的孩子们。

众人撤退这天,梅树终于结出了小小的果子,万花在一片狼籍的哭喊和尖叫中摘下了为数不多的几颗青梅,连带着两坛刚酿好的浊酒一起,埋在了那颗梅树下面。

“若兄有幸过秦岭,可取而饮之。”万花在某一封寄给纯阳的信中这么写道,“若其味酸涩,乃苍天不忍众生之苦,泣而下,兄虽不喜苦辣酸涩,亦不可妄自倾倒,一并饮之;若其味甘醇,乃众死生袍泽知兄之志,道心不朽,碧血未干。余虽与兄隔万里之遥,然兄之剑不折,余医者之心亦不死,其神与兄共抗贼寇。加寒衣,加餐饭,余长念之,珍重珍重。”

信发往范阳,万花除了在几月后从乞讨的孩子那里收到一枝不知是谁送的干梅花外,再未打听到纯阳的音信。

老梅树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小院的围墙之下,一年又一年地开花结果,和万花一起见证着此方天地的来来往往,聚聚散散。万花固执地守候在那里,却从来没有挖开那层掩盖许久的土,似乎已经把它忘记了,就好像如此,他也不再会记得曾经在这里许下的一个约定一样。

直到某一天,一位贪玩的小弟子在树下多待了一会儿,或许是在捉蚂蚁什么的,而后,万花就在屋子里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大叫:“师父!快看!这里有人偷偷藏酒!”

万花怔愣了一下,素来沉稳的手一抖,刚刚盛满药材的小匙歪了一瞬,充满苦味的粉末就这么撒了一地。就在这寂静无人中,万花突然不可抑制地回忆起了那个晚上,当年怀着一片赤诚的、年少的自己好像在这一片狼藉中又活了过来,与万花隔着纷纷扬扬的粉末遥遥相望。

再也没有下个五十年了。万花听到那孩子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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