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导致她缝合的并不太美观,但上药止血的时候,就着手抖将药粉撒的格外均匀。
“我能做活儿的,我不会的可以学,你能不能别让我走……”他的声音哆嗦着,大概是疼的。
萧惜耳里都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并未在意他说了什么。她用毛巾沾水将他手上的血污擦净,又扶他起身坐着,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才露出个安抚的笑,“先把伤养着便是,不用担心那么多的。”
这话说的甚是让人宽慰,有效期却只有小半个月。
在这小半个月里,一日三餐都是稀粥,吃得两人都颇显得清心寡欲。
萧惜总在清晨时,乘着凉气未散时去进山采药,日头高悬就找个舒适的地方困觉,太阳下山了才回来,晚上就坐在门槛上整理药材。小公子怀疑她偷偷去加餐了,试图同她一道,却因跛着腿走得慢被扔在院里,又试图夜里陪着萧惜研磨草药,却总抱着药杵歪在门框上睡晕过去。
直到某天,萧惜从山里回来,远远就瞧见小公子正高举着斧头,然后用力劈下,木桩应声裂成两半。
小公子兴奋地向萧惜展示了他劈好后整齐摞满墙角的柴火,并得意地表示:“你现在要根牙签我都能给你劈出来。”
萧惜故作惊讶并关心道:“你的腿还伤着在,可别为了逞强把伤口撕裂了,还是快去歇着吧。“
小公子立马给萧惜表演了段走跑跳。
萧惜鼓掌,“真棒,明儿个就到村里借车去江城把你送走。”
小公子飞速滑跪认错,但并没有用,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被萧惜从床上拽起来。
萧惜给他的两处伤口都换好药,又拿了帻巾把他一头短毛严严实实遮裹起来。
她的小屋在岭峰里的半山腰上,离村子只隔了五里路,平日里仅需半个时辰便能走到,现下却带着个装跛的小公子,一路上拖拖拉拉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勉强能看见村子深处飘出的炊烟。
“我饿了。”小公子瘫坐在地上,轻轻扯着萧惜的袖子,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萧惜依旧充耳不闻,数着村口的大树,第七棵树旁的岔路口,左转再走上半里地,是村里刘铁匠的家。
铁匠家的大门未关,萧惜小心翼翼伸了头去看,正瞧见刘铁匠正坐在院里,小桌上备了好些下酒凉菜,脚边还放着一大坛子酒。
她是准备来找顾婶讨要碗凉水解渴的,她也不大喜欢这位虎背熊腰的刘铁匠,正准备装作无事发生把头缩回去,刘铁匠却先开了口。
“丫头,你来有啥子事撒事?你跑个撒子?”
被叫住的萧惜略不自在的走上前,从袖子里拿出把小长命锁,递给铁匠,“上次碰见顾婶,她问我拿了个方子,是安神养胎的,我就想着是不是……”
她抠着袖口上磨出的窟窿,说话也有些磕巴,“就想着是不是顾婶……或者是村上谁家的媳妇儿……就……就买了把这个,虽然小但是纯金的,上面还刻着……”
她指了指锁上【长命百岁】四个字,还没磕巴出来,却被铁匠抬手止了话头。
铁匠沉默半晌,挠着头,扯出个不好看的笑,“你婶子出远门了,这东西你自己先收着吧。”
萧惜少见铁匠这般疲惫的模样,心里暗猜这两人是吵架了,却又不敢问,只得乖乖应了声。
“那人是你一起的?”铁匠忽然指着她的身后问道。
萧惜回头,小公子从门外露出个脑袋,正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额,他啊……”萧惜快速转动着自己的脑子,“他是凌晨啊,隔壁村酿酒的那个凌老头的小儿子。当初还是顾婶和我娘去帮忙接生的,我爹给……取得名字。”
星辰隐天际,九州待新曦。那便取名为凌晨可好?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前些天我在山里捡到的,他被落石磕了头,有些事不记得了。刘叔你要是碰见了村长,帮我同他说一声,谁去隔壁村带个话把人领回去。”
“丫头你自己同那老倔驴说去。”铁匠撇嘴,举起酒杯向门外的人道:“上次瞧见你还是十五年前,小小一个穿着开裆裤,露着屁股满村乱跑。现如今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凌老酒鬼平日定给你喂了不少酒,快来陪我喝两杯。”
被指作凌晨的人连忙颠颠的跑上前去,熟练的恭维两句后抱起酒坛满上酒杯,两人碰杯饮下,然后一同呼啦啦叹着酒气。
萧惜连忙去拦,说他身上还带着伤,被铁匠嗤之以鼻,“我年轻时和人打架挨了七八刀,照样喝,喝了身上才暖和。”
萧惜欲言又止,捂着下巴开始沉思,在唯物和神学间纠结半晌才下了判断——刘铁匠应是吹牛了。
铁匠捏着酒杯,对身旁的新酒搭子指指点点:“你家那老头,老酒鬼,死脑筋。搬隔壁村去说什么要种果树酿果酒,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也不常回来陪我喝两杯。”
新酒搭子熟练的捧哏说就是就是,抬手又给铁匠满上一杯。
萧惜也拉来凳子坐下,在桌底踢新酒搭子那条好腿。
铁匠突然话锋一转,又指向萧惜:“十里八乡的互相知根知底,能帮忙的帮一下都是应该的。但还是得和你这丫头再说一次,嫌老子我啰嗦也没用,说了好多次了没事别随便乱捡乱救那些不认得的,尤其是那些山外面进来的,你个丫头片子死犟死犟还非自己住山旮旯里,要是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萧惜皱眉:“你总觉得这小山洼洼外面的都是坏人,你这是偏见。”分明还有很多容易忽悠的冤大头,都是她财富的来源。
铁匠大掌往桌上一拍,说,“我以前就是山外来的坏人啊。”
酒劲上头,铁匠一张老脸黑里透着红,浑浊的眼望向远处,思绪溺在过去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