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学的时候,迟曙日日被迟林带着跟他去干活,开学直拖了两星期,迟林说给请了假,家里忙不过来,要他在家帮几天忙,晚几天去。
迟曙在这天早上天不亮就轻悄悄起来了,他凝神听了片刻,听到了呼噜声,迟林还在偏屋里睡着。
他当即决定骑着电车走,谁知迟母一早醒了在菜园子里除草。
迟曙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回去,迟母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镢头,起身进屋去了。
迟曙匆忙跑出去,拿着电车钥匙刚骑上车,迟母就从屋里出来了,拿了一早晒好缝好的被子,大鱼皮布袋子装着,塞到电车后边绑好了,又忍不住啰嗦,“你爸跟你老师说过了,你晚几天去,路上慢点儿,生活费也备好了,都在袋子里缝着,过星期不想回来住朋友家里,好好学习,别想着家。”
迟曙认真听着,点点头,带着被子上学去了,走到分叉口,他有些不忍心似的减慢了速度,扭头,迟母依旧站在那里,看他扭头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落了什么东西,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他会不会打你?”
迟母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结婚这么多年了,以前没打过,以后也不会打。”她说完像是怕迟曙不信似的又添了一句,“他要打我,我当初也不会嫁给他。”
“妈。”
迟母看了迟曙一眼,“钱不够给妈打电话,该吃吃,该喝喝,别想着家里,也别管你爸,你在学校,他这人好面子,不会去学校找你。”
迟曙没说话,只看着迟母,莫名的难过,像冬天的发面,在胸腔里发酵。
太早了,哪怕是夏天的早晨,也还是有点冷。
迟母朝他挥挥手,“快走吧,路上慢点儿,有事儿打电话。”
“好。”迟曙骑着车走了,等他骑车拐过那座山,余光里,迟母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只是已经成了一个看不清的影子。迟曙没减速,直往学校去了。
来学校收到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迟曙来得晚,宿舍已经没床位了,这说明迟林没有给老师打电话,联系不上,老师们都以为迟曙不上了,差点学籍都没了。好消息,迟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算是好消息的范畴,立宵竟然回来了,也是今天,他也没床位,不过他似乎不为此感到郁闷。
刘宇潮本来想迟曙跟着他走读,住在他家里,可是毕竟是一学期不是两三天,迟曙决定还是回家住,他回去晚一点儿,迟林干了一天的活,回去吃完饭累得倒头就睡,就没机会管他了。
只是路上都要半个小时。
今晚学校赶人早,迟曙在外边晃荡,恰巧碰见立宵匆匆跑过去了。
小路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迟曙闲着没事跟上去,看着立宵闪进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里,没了踪迹。
够黑的,怎么没个灯,迟曙没看清是第几户。
但这不是立宵的家,大概是亲戚家或者租的房子。
往后几天迟曙常跟着立宵来这个小巷子,终于弄清了他是第几户,应当是小巷子尽头的第三户,第一户是一对老父亲,第二户是一对中年夫妻,看起来都很和善。
他觉得立宵也许是有点儿怕黑的。
怕黑的人,才会在黑暗里跑得这么快。
迟曙今晚心情不错,心血来潮,也踏进了这条小巷子,晚上大家睡得早,只能从大门上边的窗户上窥见一点亮光,沿着墙壁的一边因为潮湿长满了苔藓,沿着墙根一长段。第二户家里门前有一丛喇叭花从房屋攀岩下来,落了一地黄色的花瓣,迟曙不知道该不该称为喇叭花,不过长的确实像是喇叭花。
立宵这一户门前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顶上的枝叶弯到房顶上,把整个墙都覆盖进去了,树底下全是落叶,不像是这一季的,像是堆了好几季。旁边是堆成山的柴禾。
门关得很严实,迟曙扶着墙往里走,掠过两扇高高的黑暗的窗户,应该不是住在这两间,走到尽头拐进去,竟然还有一家,门前满是盆栽,看起来照料得很好,那主人家的性子应该也是温和的。
迟曙抬头,看见高墙上的小窗通明,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少年的声音,像是打游戏,偶尔几声笑,应当并不孤单。
迟曙靠在墙上,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他又想到那晚落到河里,立宵背起他时温热的肩背,和回头说话时灼热的呼吸,那滚烫的温度把他从鬼门关直直烫了回来,迟曙闭着眼睛,仍旧半醉半醒。
等到窗户里的灯灭了,迟曙才骑着电动车,往家的方向去了。
这几日课上又不常见立宵的影子,老师们似乎也不多管。也许是逃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