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通蹲在路边扣手机,看见立宵过来,把钥匙丢给他,又被丢回来,任通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愣,气急道:“我大半夜的来接你还要给你做司机?”
“我喝酒了。”他说着矮身进了副驾,“再说,我坐在前面儿。”
“要不你还是做后边吧,我怕你耍酒疯,抱着我哭。”任通坐进驾驶座里,指尖轻扣着方向盘却没开,侧头看着立宵。
“我哭什么,我没醉。”立宵疲倦地靠在车上,任通帮他把座椅调平。
“这么晚了,你还喝醉了,他就不能让你住一夜,不至于这么凉薄吧。”
立宵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他有女朋友,我留着不合适。”
“你们三个一起喝酒?”任通试探着问道。
“不是,他女朋友在家等他,我听见打电话催人了,我就给你打电话来接我。”立宵侧了个身。
“你怎么不试试他是陪你还是陪他女朋友。”
立宵沉默片刻,直到任通把车发动了,直到发动机的响声在黑夜里轰隆中,立宵都没再说一句话,他的头侧向车窗,看不清表情。
任通突然后悔说刚才那句话了,别说立宵和迟曙以前怎样,分手还讲究体面,不干涉以后彼此的生活,立宵是一辈子也做不出抢别人男朋友这件事,太掉价,也太卑微了。
理发店的灯亮了,迟曙面前的酒瓶都空了,周程久躺在床上,有些无奈地对电话的人说:“刚才不是说不回来了,你朋友呢?”
迟曙沉默了很久,直到汽车在街道发动时的余温都消失了,他也没开口,就在周程久觉得以为那边不会再开口,已经穿好衣服发动车子的时候,迟曙才轻声道:“走了吧。”
周程久心里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钥匙就往门外走,她发动了摩托,“我去接你,你喝酒了,站着别动。”
电话断了。
周程久有些担心,迟曙不是会打扰她的人,迟曙似乎习惯不麻烦别人,但凡能自己扛着的,绝不会借用别人半个肩膀,自己在创业四处筹钱是这样,回来投资理发店还是这样,周程久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迟曙会不行的时候,就像现在,无所适从,半夜给她打电话的时候。
周程久说不上来,立宵突如其来的再次出现,到底是会让迟曙像他离开的时候那样再次垮掉,还是从现在不伦不类的生活里振作起来。
周程久骑着摩托车,驰骋在黑夜里。
小镇彼时静悄悄的,夜黑得彻底,几乎让人觉得天似乎不会亮了。
立宵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家了,任通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给女朋友发消息,立宵的手机也响了,群里在闹腾,任通透露了立宵回来的消息。
“宵儿。”任通看了一眼低头回消息的立宵,“王阳朔,李梓舒他们几个想聚聚,毕竟这都多久没见面了,一直做网友感情都淡了。”
立宵看着红灯变黄变绿,斑马线后的车争先恐后脱弦而出,任通的车子压过斑马线遥遥走在前面,马路两边灯光刺得人晃眼,亮如白昼。
明明镇子和县里相差不远,却像是两个世界,从黑暗里走到白天,从静寂里走到喧嚣。
“宵儿,你还记得刘宇潮吗?”
立宵看了任通一眼,“记得啊,怎么了?”
“你知道他跟林燃在一起了吗?”
立宵摇头,“很久不联系了。”
“刘宇潮高三辍学了,他后来复读了,考到我们学校,我在学校里见到他了,林燃经常来找他。”
立宵在通讯录里翻着刘宇潮的名字,有些恍惚。
有些人真奇怪,好的时候称兄道弟就差桃源结义了,可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可以彻底从生活里消失,没有任何理由,关系好到说什么样的借口都像刻意掩饰什么,所以静默退场反倒从容。
“林燃怎么样,他这个人我不了解,你不是一直跟他较劲儿?”
任通轻叹一声,“他太牛了,我根本比不过,就没赢过他,初高中同校,我一直跟他较劲儿,最后也没能比上,大学都在隔壁,也是难得的缘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喜欢他呢。”
“他一直都是弯的?”
“是,就没交过女朋友,但是也没有太固定的男朋友,他这人吧,给我的感觉就是干什么都不走心,很少有想做的事,但要是真有想做的事,也从来不会不上心,毕竟再聪明的人,不努力也考不上那样的好学校。”
立宵沉默不再说话,瘫在座位上半合着眼,似睡未睡。
任通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说话,“林燃在学校跟在家完全是两幅样子,刘宇潮只要别太当真,林燃不会过分。”
刘宇潮不喜欢男人。
“你要去哪儿?”
“回家。”
立宵看着窗外,“通儿,明天我要去学校转转。”
“要不回镇上那个学校吧,李梓舒他们这会儿都到家了,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以后有时间了,再去高中母校看看。”
“行。”
次日立宵起了个大早,结果任通已经门口等着了。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重,纵使时间太久蒙了灰,分量也丝毫不减,立宵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去赶赴见十几岁那个少年的自己,才会在心底有这么一份五味杂陈的紧张。
到了门口,李梓舒,王阳朔他们几个正在门口小卖铺,任通笑了一声,甩着车钥匙走了过去,立宵走过去按着他们的肩头,从他手里接了一根烟。颇有种少时的狐朋狗友揽着少年的自己,在初中门口与现在的自己相对,然后擦肩,各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