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曙拐进巷子里,扶着墙慢慢平息下来,一抬头,便看见了那漆黑一片里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映照得那墙边的青苔都泛着绿油油的光,像是坟地里的鬼火。
迟曙下意识要后退,他的腿却像抽筋似的痉挛了,也许是刚才跑得太快伤到了。那拿着火苗的人背靠在墙上,他的头发在风里半遮了眉眼,迟曙看不清,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靠着墙,那细长的烟在他的指间一点点变短,最终止于两指之间,被他反手捻灭在身后的墙上,随后进了屋。
门灯亮了。
迟曙迟疑片刻,也抬脚进了屋。
这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有些复古的味道,像是民国时期的住所,过了大门穿过前堂,院子里的小花园里有一棵桂花树,里面还有几株芍药花,花园前的空地上有一个葡萄架,容得下一家四口夏日坐在这里乘凉,倒是有一番古朴清凉的味道,这么黑的夜,前堂里亮得有如白昼,只有院子里有几分月色的味道。
立宵从屋里出来,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医药箱,放在里屋门口的桌子上,朝迟曙招了招手。
迟曙靠近过去的时候,闻到一股烟味,他透过墙上的玻璃,模糊看见一个狼狈的自己,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抬脚走了过去,立宵直到这时才看清他脸上的伤,嘴角有点儿红肿,眼角有一道伤,像是薄刀片划出来的,胸口还有几片淤青,一直蔓延到锁骨下面。
立宵把医药箱往那边推了推,站起来靠在墙上,似乎在发消息。迟曙拿着碘酒涂伤口,脸上的伤他看不见,也不情愿端着碘酒站在镜子面前弯着腰涂药,索性放下了。
“介意我帮你吗?”立宵的手搭在迟曙的肩膀后侧,勾着后衣领,碰了碰蝴蝶骨,一股风顺着脊背蔓延下去,一股密密麻麻的热顺着他的手指迎上来,立宵松开手指,“你的背上似乎有伤,把衣服脱了吧。”
迟曙把上衣脱了,他的背很薄,几乎可以看到骨骼的纹路,立宵搬了个凳子,拿着棉签,帮他涂脊背上的淤青,冰冰凉凉的,没一会儿,迟曙身上就起了汗。
迟曙神思天外,想象着立宵在四合院里种花摘葡萄的场景,结果凳子撕拉一声,迟曙起了一身鸡皮,立宵挪到他眼前,朝他笑了笑,拿起棉签涂他脸颊上的伤,眼角的伤口渗出了血,立宵涂的时候迟曙没忍住嘶了一声。
“抱歉。”立宵的手顿了一下,等迟曙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又认真涂了起来。
迟曙很少离立宵这么近,上次立宵递水的那一次,也许是最近的了,迟曙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看看他,近距离的。
立宵的手指很长,指甲很干净,短的,迟曙偏一下眼,睫毛就扫到了他的食指。
“你的字写得很漂亮。”立宵突然开口,呼吸的热气扫的鼻尖发烫。
“你夸过了。”迟曙合下眼睛。
“不厌其烦。”立宵笑了起来,眼角犀利的痕迹变得圆润,露出嘴角的牙齿,很明媚的笑。
立宵的眼睛很漂亮,现在耐心温和的样子,让他整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他的嘴唇看起来软软的,微微开了些,露出一点点白,迟曙手心出了点汗,呼了一口热气,正吐到立宵的眼皮上,痒痒的,立宵撩了撩眼皮,抬手揉了下眼睛,迟曙和立宵俱是一愣,立宵把棉签扔掉,看着他发红的脸,“你很热?”
“唔,有点儿。”迟曙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我去开一下空调,我们去屋里涂?”
“不用了。”迟曙突然站起来,两人离得太近,立宵一时没反应过来,躲不及,椅子翻倒,他跌坐在了地上。
迟曙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立宵笑了起来,扶着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还是怕我?”
迟曙啊了一声,也退了一步。
“别紧张,我只是顺道看到你,同班同学,没别的意思。”
迟曙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立宵说的话,学校里有些人害怕立宵,因为他跟□□走得很近。“没有,没怕你。”
立宵挑了挑眉。
迟曙咳了一声,生硬转移话题,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问:“你一个人住这个房子?”
立宵笑起来,“开学去晚了,没有宿舍了,只能租一间。”
“我也是,去晚了没有宿舍。”
“那你也租房子了?”
“没有,回家住。”
“挺麻烦的吧,可以租一个。”
“是方便。”
两人一时没有话说,相对沉默。
立宵打破僵局,玩笑道,“你要是在我这里打个地铺,我也很欢迎啊。”
迟曙闻声抬头看着他,“真的?”
这次轮到立宵愣了。
说实话,刻意把别人的玩笑当真,把别人调节气氛的话语认真对待,也许会让人觉得反感,就像深夜别人想赶人,客套留你住,你却真的忽略了别人脸上的疲惫,爽快答应了,又好像别人带女朋友约会,客气一下说要载你一程,结果你真的开了车门坐到了人家车里。
其实很不应该。
可此时迟曙却一时顾不上尴尬,也不想猜测这话里面的客套是不是占了九分,他想,如果自己真的刻意当真,立宵会不会不拒绝?
立宵沉默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也想在附近租个房子吗,不能真让你打地铺啊,我帮你找找看?”立宵迟疑道。
“其实打地铺也没关系,我可以把房租A给你。”迟曙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了,也许是觉得走出这里,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哪怕这里也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
立宵似乎很努力在想怎么开口拒绝。
迟曙想,他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人。普通的人好心给你治伤,你还赖着不走,应该早就不耐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