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欢腾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广场的河坝上稀稀疏疏有些人在走动,应是习惯于来此散步的那一类人。
立宵扶着高大宽阔的石坝坐上去,像少时那样看起了湖面的风景。
夜色笼罩下的澧水很安静,连风吹过都不起一丝涟漪,只能透过彩色的灯光,看见湖边的草微微颤动。
十字路口站了一群骑摩托车的男孩儿,手臂上密密布着龙飞凤舞的纹身。
立宵上初中时也喜欢这样,十几岁的男孩都喜欢耍酷,喜欢穿着暗色系的衣服骑着红黑摩托在路口和桥头聚集吸烟,大声聊天,时不时瞥一眼周围是不是有漂亮的女孩投来目光。原先他们觉得别人的目光里应当是崇拜或是羞涩的喜欢,再不济也是好奇的打量,可长大了才知道,那些目光里多的是厌恶和被当做反例教育子女敬而远之。
说来奇怪,明明是父母整天耳提面命,整天念叨的事,偏要自己装个头破血流去验证才愿意相信,好像小时候的自己和长大的自己遵守的不是同一个社会的公序良俗,不然为什么那时的自己落在身上的拳头都不怕,后来反倒怕起落不到身上的流言和闲话了。
渐渐地,广场上的音响放起了歌,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立宵有几分烦躁,打算离开了,他刚从石坝上跃下来,就看见那群人里多了两个人,立宵下意识摸了下口袋,想起来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怎么一回来就想抽?
今天桥上这几个,不像是来耍帅的。
十字路口旁停了许多摩托,粗略一数,大概四五辆,现在又多了一辆这多的一辆上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脸,可立宵一眼认出那个男的是迟曙。
说实话他们两个已经五年没见了,今天中午的一面也不多印象,他甚至不知道迟曙后来有没有上大学,却透过一个模糊的背影断定这个人就是他。
迟曙从摩托上下来,后面抱着他腰的女孩儿松伸手帮他把头盔去了,很亲密的样子,像是女朋友;迟曙下车后把女孩儿往桥廊上扶了扶,替她挡了下面噪杂的车流,很自然,像是在一起很久了;女孩儿左手拿着一个黑色头盔,穿了件红色冲锋衣和修身的牛仔裤,站在那里和那几个摩托车手说些什么,偶尔回头朝迟曙笑笑,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但应该是漂亮的,不然为什么她来之后那几个摩托车手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
迟曙站地离她很近,是个保护的姿势,微微抬头,是个认真听人讲话的姿态。后来那几个摩托车少年骑车走了,女孩回头,及肩长发在风里微微飘着,好像她一低头两人就要吻上去。
他们一起站在桥廊上,扶着栏杆吹风,迟曙保持着微微侧头的姿势,这么温柔,应当是很珍视的。
许是目光停留太久,忽地,迟曙转过身,跟立宵的目光交错,他脸上的笑容似乎还未褪去。
立宵低了头,没再往那边看。
迟曙侧头说了句话,女孩的目光也照过来,随后,两人就朝立宵的方向走来了。
风似乎大了,不然湖面怎么起了波澜。
女孩过来朝立宵一笑,不等迟曙开口,就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周程久,你就是立宵吧。”说着,她打量的目光就照了下来,好奇居多。
立宵笑了笑,“对,迟曙的初中同学,他提起过我?”
周程久看了一眼迟曙,没找到他的目光,笑着点头,“迟曙总是跟我提起你,不过你在外地上大学也没机会见面,今天也是有缘。”
“是吗,初中同学,我以为他早忘了。”立宵浅浅笑了下。
周程久笑了笑,“重要的人怎么会轻易忘了。”
“算不上重要的人。”
“重不重要,记住的人说了才算的。”
立宵笑了下,没说话。
“这次回来要待到开学吗?” 迟曙突然开口问道,周程久的目光跟了上去,迟曙站在逆光处,锋利的轮廓显得有些温和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迟曙的语气,似乎是微微上扬的。
“学校挺远的,在家待不到开学,待两周就走,学校的事比较多。”立宵偏头看了一眼五光十色的湖面,又看了一眼迟曙,迟曙没再开口。
周程久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那以后见面就越来越少了,以后写论文,读研什么的,回来一次估计不容易。”周程久回头看迟曙,依旧找不到他的目光,只好转头看立宵,也没对上视线,她无奈笑道:“要不你们聊,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迟曙点了头,把摩托车钥匙丢给她,“那你先回去,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好好。”周程久看了两人一眼,转着车钥匙走了。
周围又静了下来。
夜有些深了,风凉了,酷暑最凉爽的时刻便是早晨露水将落,和夜里露水将起。跳广场舞的人都离开了,小镇的夜生活不知何时结束了,跟大城市相比,似乎短得有些可笑了。